上周六和朋友出去吃饭,当天天津雾霾红色预警。朋友迟到,我说那我先出地铁站自己玩一会儿,他说:“外面有霾,活着不好吗?”
当时我有点懵,我以为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京津冀地区的中国人,对于能见度在百米左右的空气质量,实在应该是见怪不怪。记得大学时代某一次清晨考试,我和室友一前一后地走在校园里,各自的面目都是模糊的,天地像一锅加多了浓汤宝的汤底,是乳白色的浓稠状混沌。一向温和的室友生气地摘下口罩,愤怒地说,根本没用。
我一直不喜欢戴口罩,在儿时口罩的作用仅仅是御寒的时候就是这样。脸颊一度被冻得通红,我妈骂了我多少次我也不戴。我一直很难习惯和戴着口罩的人说话,由于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我常常觉得惶恐,生怕自己说错了那句话使对方不高兴而自己却不知道。也是因为我不习惯别人戴口罩,所以我自己也尽量避免戴口罩。
尤其是“雾霾”这个概念走向大众后,每逢恶劣天气,看到所有人戴着形态各异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两颗黑色的眼睛,在模糊的空气里匆匆而行,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病房,我们都是一生居于其中的病人。
我很难过。
记得去年的平安夜,天津严重空气污染,我站在六楼的阳台上,看不到相距不到五十米的另一栋楼,看着朋友们在各种社交平台泄愤式的刷屏,我几乎愤怒,我不明白,自己作为一个人,怎么可以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
你知道,我说得不仅仅是雾霾这几天京津连续雾霾,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很不愉快,今天在我的好友群里,聊起天气,出现最多得一个词语是
“绝 望”
一切并没有好起来,这令人沮丧,
而真正令人绝望的是,
一点点变好的趋势都没有。
2015年2月末,柴静带着《穹顶之下》重新出现在镜头前,并立即掀起轩然大波。那部关于雾霾的纪录片有人捧,有人骂,朋友圈里撕成一片血海,有人质疑她的动机,有人质疑调查数据是否科学严谨,有人质疑感性的讲述是否会影响新闻调查的意义,有人质疑她的私生活,后来一切声音都安静下来,因为这部纪录片在各大视频网站全部下线。
但其实早在11年前,也就是2004年柴静还在担任《新闻调查》的记者时,就制作过一期关于空气污染的节目。我是在《看见》这本书里,读到那期节目的相关资料的,那一章叫《山西、山西》。
那时候我也没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
你知道,我说得不仅仅是雾霾我不太懂新闻,新闻工作者应当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履行自己的职责也是一直被讨论的问题,但是对我来说,那部纪录片能引起全民对于雾霾的关注和讨论,能让更多的人意识到雾霾的危害,这就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这部纪录片让弄权者对于这件事的反应,让人们意识到,关于“雾霾”的一切担忧,都是真的。
在《山西、山西》里有这样一些段落:
硫化氢、焦油、苯并芘,土地被焦油染硬,河断面断面苯并芘平均浓度超标一百六十五倍。县城水的矿化度高,含氯化物、硫酸盐、铁,水是苦的,粥是咸的。
牙都是黄的,骨头都是软的,腿没法走……
被焦油污染的地没办法复垦,每炼一吨土焦,几百公斤污染物,连着矸石、岩石、泥土,露天在河边堆着,白天冒烟,晚上蓝火蹿动,都是硫化氢。
我们二〇〇六年见过五层楼高的堆积,有人走路累了在边上休息,睡过去,死了。
肺癌、肝癌、胃癌……
这是2004年的采访,12年已经过去了。
一切早有隐忧,而即使我们早就发现了隐忧,也并没有什么卵用,你明白,我所说的并不仅仅是雾霾。
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逃离京津冀,又能去哪里呢?此外,你并不能确定,你去的那个地方不会成为下一个京津冀,再此外,除了雾霾,还有别的——这是最令人绝望的地方。
你知道,我说得不仅仅是雾霾©一个早晨的蓝天
更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雾,是水汽。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有没有见过真正的雾,儿时我长在我的家乡,在那里你每天清晨早起漫步,黄狗和砖瓦房,还有远处的山和玉米田都笼罩在雾气里,脚下的野草上都挂着露珠,空气湿漉漉的,每一口呼吸都是甜的,进入呼吸道和肺里的空气,滋滋润润的。
太阳出来的时候雾气就散掉,一整天抬头看,视野里都是无边无际的蓝。七夕节和小伙伴坐在葡萄架下端着核桃和李子吃,因为姥姥说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然而怎么仔细听也听不到,睡眼惺忪地抬头看,无数的星星散发出微渺狡黠的光,然后我就睡着了。
你知道,我说得不仅仅是雾霾©一个傍晚的蓝天
我想生活在一个健康的世界里,不想我的世界变成一个大医院;我想看到对面的朋友扬起的唇角,不想最亲密的朋友聚在一起,也只能把各自的脸藏在口罩里,不想两个人走在一起,却连对方的笑或哭都不知道。
我很难过。
“我来到这世上,是想看看太阳,和我最爱的人,并肩走在路上”
没有爱人就算了,现在路也看不清,太阳也没有。
让我们记住蓝天的样子,很多年后,告诉我们的孩子,这个世界不是一直这么糟的,它也曾经美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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