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能完全了解我的姥爷。
在回忆中反复搜刮,依稀的几个画面才如动态图般拼接在一起。
第一幕是踩着三轮车的结实的后背。坐在车箱侧面,歪斜着身子的我,盯着那双黑布鞋,看它一丝不苟地将车蹬绕出一个又一个圆。一个又一个的圆咬住链条,链条便不断拉扯套着黑塑胶皮的大轱辘。轱辘上是晃晃悠悠的弟弟,妹妹和自己。
其实我并不记得十三年前那个炎热的夏日,四五小时的路程里,三个孩子做了哪些游戏。也不记得那次出行最终到了哪,又在什么时候回了家。
甚至构想出这样一幅宏大的场景,所有真实,只来源于那滴从姥爷脖颈渗出的汗——沿着褐色的肌肉慢慢滑落,最终成为白背心上端暗黄的一部分。
三个孩子头挨在一起,瞬间纳入阴凉里。
第二幕是遛狗。一辆车突然从对面驶来,我揽住姥爷,之后便陷入陌生且惊惶的境地。张口呼喊,姥爷一动不动。空气对他施展了粘稠的魔法,我的手虚虚一握,只捏住瘦弱且缺乏弹性的一团。像捏橡皮泥般,我用小臂挤压姥爷的脊背,没能变直。
豆豆解除了魔法。早已跑过马路的它轻吠几声,行人都跟着过去了。
第三幕是一通视频电话。耳有些背的姥爷常将手机贴住脸颊,毫无顾忌地在镜头中展现颧骨与额头。我将手机架在水槽上,边洗衣服,边支吾应着絮叨的叮嘱。
巧合的是,泪水掉入盆中的一刻,姥爷话音也将将停住。我慌忙屏息。
姥爷握着毛笔的手腕动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目光顺着蜿蜒墨迹走动,恍若回瞰二十四年人生。
一股命运倾注的使命感排山而来。
第四幕,柜台前挑选镜片的我,被一副隐形眼镜擭住——街前流行的奶奶灰,圆心像四周散射淡紫色花纹。如果用一厘米宽的刷子,蘸取四分之一黑色,六分之一棕灰,兑入,是姥爷瞳孔的颜色。
姥爷许是戴了美瞳?
在他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他才拽着姥姥,将面具卸下。黑黝黝的眼,映着乌油油的发。
晚上去姥爷家吃饭时问问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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