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牟巧手有个孙女，小名叫晶晶，刚六岁，长得眉清目秀，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
牟巧手没事的时候，最喜欢陪孙女玩，想着法地哄着孙女开心，用很细很细的竹篾编一只青蛙，手在青蛙背上一按就能往前跳；用芦苇叶子编一串蚂蚱，然后用芦苇杆挑着，蚂蚱随着步子走动而上下左右胡乱地跳着舞。
爷爷做的每一样小玩具，晶晶都很喜欢，那些玩具都是现在玩具店里买不到的孤品，独一无二，自然珍贵。
晶晶最喜欢坐在爷爷肩膀上“骑大马”，口里“得驾，得驾”地叫着，手指忽左忽右地指着，只见牟巧手满嘴堆笑，在地上来回地跑动，像王羲之用毛笔在纸上书写“一”字，钢劲有力、干脆利落，只不过要反复书写N遍。
“师傅，我去塘里钓条鱼来，给您中午做下酒菜哈？”，鬼精对牟巧手说道。
“好，你去吧，歇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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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精急匆匆地拿上钓鱼竿，就往门前小水塘走去，挨着正在水塘槌洗衣服的秀兰边上，选了个钓位，用锄头在附近黑色泥巴地里挖了两条蚯蚓，便穿钩开钓。
鱼竿随手往塘埂一丢，就凑到秀兰边上，蹲在石板边上，把手认真地搓洗了几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洗衣服啊？”
“嗯”，秀兰仍旧用棒槌噼噼啪啪地槌洗着衣服。
“你别说，这声音还挺好听，像唱歌似的”。
“啊？什么声音？唱什么歌？”秀兰疑惑地问道，脸颊被朝阳映照地粉红，也可能是挥动棒槌累热了的缘故吧。
鬼精递过去一颗山楂，送到秀兰嘴边，说道：“尝尝好吃不，我昨天上山摘的”。
“啊？什么啊？”转头看了眼，知道是山楂，欲伸手去接。
鬼精顺势就把山楂送进了秀兰两片薄唇中间，说道：“吃吧，你手上都是洗衣粉，拿东西吃不干净”。
秀兰没办法，只得吃了送到嘴边的果子，然后又只顾洗着衣服。
“我说你槌衣服的声音挺好听，跟唱歌似的”。
“哦”，秀兰回着话，片刻停顿后边笑边说道：“你尽瞎说，谁唱歌声音这么吵啊？”
“大鹅啊，那只大鹅就这么唱的，鹅啊—鹅，鹅啊—鹅”。
秀兰没作声，只是嘴角轻微上扬着。
鬼精又递过来一颗山楂，秀兰刚转头准备吃，瞥见鱼漂正在往下猛沉，忙叫唤道：“快，快，快，鱼漂沉下去了”。
鬼精把山楂递进秀兰嘴巴里了，才转身跑去拽鱼竿，用力一拽，一条大鲫鱼在钩上活蹦乱跳。
“这鱼可真蠢，棒槌邦邦响，还敢吃钩。”秀兰笑着轻语道。
鬼精回说着：“它饿了一晚上，肚子饿了，有吃的，还怕你吵不成？”
6
牟巧手最近都没时间给孙女做玩具，也没陪孙女玩，正在抓紧打篮子、编筐子，过几天，隔壁邻县有一年一度的大庙会，为了赶这场大庙会做准备，平时的月半小庙会（7、8月份都没有庙会赶，月半都忙着过节去了），有空才去赶一趟。
鬼精也忙，一天得陪师傅往山里跑三四趟。
秀兰更忙，在赶制“囍”凉席，平时除了逢人婚嫁，基本都卖不出去，那个年代都没闲钱买，每年庙会还可能卖出去五六张。
大家忙碌了好几天，上午把“货”都备齐捆好了，下午就早早睡觉休息了，就等着明天赶庙会了。
次日凌晨一点钟，牟巧手、鬼精和另外一个男徒弟，就起床，简单吃了点咸菜泡饭，戴上套头灯，一人腰里斜挎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了三四个死面馍馍、一壶凉白开、几包榨菜丝和一些草纸，牟巧手抽烟，自然就多背了一个烟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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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挑了一个担子，就从家里出发了，他们得徒步走到二十多公里外的邻县赶庙会，牟巧手挑着两摞菜篮子，大、小篮子各24个，一边4层，每层6个，小的套在大的里面，然后用绳子固定住。一头最上面的竹篮子里头，用袋子装了4打竹筷子（都是牟巧手教鬼精做的，一头方、一头圆，上面纹有简单的对称花纹，刻得都有字，诸如“万事如意”“合家平安”等字样，鬼精自己还偷偷刻了几双有“老公”“老婆”“宝贝”字样的筷子），七八只竹篾青蛙、十几个芦苇蚂蚱；另一头最上面的竹篮子里头，还用绳子串了十来个有大有小的蒸菜架子。
鬼精背了一捆竹席，“囍”凉席6张、普通凉席大小12张，最外面是普通的凉席，防止摩擦刮碰坏了“囍”席子。
另外一个徒弟，年纪比鬼精年长四五岁，面黑身高，还算结实，他使的扁担稍微长些，两边各挂着20多个竹箢子（挑菜、挑秧苗，挑土、挑砖块，都好用得很），一边挂3摞，每摞4个，另外，竹箢子里头还绑了若干个精美竹制品，都是师傅亲手打的。
这是鬼精第一次跟着师傅去赶庙会，兴奋得很，开始一路在最前头带着走，年轻人有的是力气，猛冲猛赶了几公里，便落在了后面，跟在师傅他们屁股后头，年轻人缺的是经验。
牟巧手坐着休息，抽着烟袋，悠哉悠哉地坐等落在后面几十米远的鬼精，等鬼精过来了，就招呼道：“快点过来歇息会，再走就不要时快时慢，用一个速度走，中间再歇息七八次就可以到了，喝水要小口小口地喝，宁愿多喝几次，也不要一次喝一大口，晓得不？”。
鬼精略显疲惫地回道：“嗯，知道了，没事，我歇一会就缓过来了”。
三人一路，走三五公里就停下来歇息一会，越往后面，牟巧手他们歇息的时间越短，这都是经验：害怕歇久了就不想起来了，甚至累睡着了，更走不动了。
一直走到天大亮，日上两竿天，六七点钟的样子，才走到庙场最外头。
7
庙场，就是一条长约200多米的宽巷子，场里零零散散也有很多小摊位占好了位置，有的刚到正在支摊子摆场子，远处也有很多挑的、背的、抬的许多人和物，朝着庙场这边赶。
牟巧手说：“走，我们往场那头多走点，尽量选个宽敞的位置去”。说罢，径直往前走着，眼睛左盼右顾地找着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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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精跟在最后面，人头攒动，挤过来让过去的，一眨眼就落在了最后面，眼睛左盼右顾地寻着新奇的玩意，走五步、停三步，被两边新奇的人和物看呆着了。
各种吆喝声，此起彼落，“包子，包子，刚出笼的包子”“豆浆，油条，豆腐脑”“卤肉，卤菜，卤猪蹄”“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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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猴的、玩杂技的、唱戏的，各种把式都有一些。
耍猴人，用一根铁链子拴着猴子，猴子很听话，走绳子、踩皮球都会，让亲姑娘的手，就煞有介事地亲手背；让给老爷们敬礼，就弯腰行礼；让从看客手里拿钱，就选面值大的拿……
杂耍人，一个比一个神奇，头顶大缸不掉，胸开大石不疼，脚踩鸡蛋不碎，口喷火焰不怕……
唱戏人，画着各种颜色的脸谱，黑的、白的、彩色的，一会“出将”，一会“入相”，在台上一板一眼，呜呜啦啦地唱着戏文……
吃的、喝的、玩的、穿得、用的，到处都是，把鬼精给看得晕头转向，跟师傅篮子的距离越拉越大。
牟巧手回头一看，鬼精还在后头老远站着，大吼了一声：“鬼精，快点，前面点有块空地，我们把东西都摆那边去”。
鬼精回过神，应了一句：“哦，来了”，于是，快步追了上去。
牟巧手把摊位摆好后，就对俩徒弟说了句：“你们先看着摊位，我先去买点卤猪蹄子，吃完了就回来，你们想转的就再去转转玩”。
牟巧手每次来赶庙会，第一件事就是去张家卤菜店，买俩大猪蹄子吃，吃饱了再另买一些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鬼精等师傅回来了，就迫不及待地边往外走边说：“师傅，那我先去转着看会去了哈？”
牟巧手大步快赶过来，人还没到，就边摆手边说道：“去吧，去吧”。
另外一个徒弟则坐在原地，丝毫没有想动的意思，等师傅到了摊位跟前，才说道：“师傅，我先陪您一起守会，晚点我再去转转”。
8
鬼精从巷子一头一直逛到另一头，买了两根油条，边吃边逛。看猴子耍宝看了半天，听戏子唱戏唱了半天，瞧杂技耍活瞧了半天，热闹看了半天，钱一分没花。
鬼精走到一个卖首饰香包的摊位，在那看了半天，最后买了两个香包和一个兰花发卡，用手帕包裹严实揣上衣口袋，检查了好几遍，才确定把口袋外面的扣子扣好了。
然后就回去陪师傅一起守摊子，这时，他师哥才起身出去两头转转。
晌午时分，三人轮流去吃了碗牛肉面条，肉、面、汤，都吃得干干净净。
这边县里，盛产核桃，没有毛竹，会做竹制品的人寥寥无几，过来卖竹制品的人倒有不少，但牟巧手的最好卖，上午刚过，除了“囍”凉席还有4张，其他的都卖得没剩多少，特别是鬼精偷偷做的“竹筷子”最好卖，供不应求，摊子刚摆不大会就卖完了。
牟巧手做的竹篾青蛙和芦苇蚂蚱也挺好，都是边卖边送出去的，买“囍”凉席的一样送一个，买普通凉席的随买家自己挑着送一个。
鬼精看着东西卖得差不多了，就对牟巧手说：“师傅，我想过去再看看耍猴戏去？”
牟巧手说：“去吧，现在没几个东西了，我一个人都可以了，你俩都去玩吧，多玩会，这等卖完还得老大会勒”。
鬼精又问道：“师傅，那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回去啊？”
牟巧手回说：“你们多玩会吧，我再等等，这还有好几张凉席没卖出去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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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精他俩玩回来了，跟师傅一起坐着将近个把小时了，牟巧手低头看了看，还有一些精致小物件、两床“囍”凉席、三个篮子和五对竹箢子没卖出去。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斜挂在天空，眼看再过一俩小时都要落山了。便站了起来，吆喝着：“来，来，来，竹篮凉席，便宜卖了，先到先得，买完回家了”。
不到一刻钟，牟巧手就把剩下的东西全部给卖出去了，他心理也知道有的人在边上等了好久，就是等着捡便宜买的，不过天快黑了，出来快一天了，都累了，早卖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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