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七夕,外面时断时续地下着雨。而今的节日太多了,也过了央求姑姑在瓜架下放一盆水,试试能否看到牛郎与织女相会场面的好奇年龄。刷了刷购物网站,又一次被满屏打着七夕“情人节”活动,却不见多少真正促销的手法闪了眼。临睡前,从女儿的晚安电话里得知北京今天也下了雨。
早晨,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查看家庭群、工作群……有没有被错过的消息。无意中,竟看到女儿在历数她的狼狈经历:520,考雅思走错考场;七夕,直播遭遇滑铁卢,深夜回到出租屋,发现竟然一地的水,原来是屋顶漏雨了……我竟然不厚道地笑了,没有一丝心疼与怜悯。写了这样一段评论:“增益其所不能!这世界没有最狼狈,只有更狼狈!当你历尽之后,就会坦然面对,处变不惊了!”
说到我的狼狈,最刻骨铭心的竟然是因为参加一次集体活动。
读初一时,学校组织我们去采金莲花,据说是附近镇子里的制药厂收购。那时,时常会有这样的活动:带桦树皮、装卸烧材、交落叶松松籽……
说是集体劳动,但过程更像是一次郊游。孩子们在山间嬉戏、追逐、打闹,讲故事,还有合影留念。老师是城里来支教的,他爱好摄影,只收胶卷和冲洗的费用,比照相馆里便宜多了。
不知是早有人先下手了,还是没有选好地方,玩得虽然尽兴,金莲花却没采多少,更糟糕的是天气突变,刚刚还是阳光明媚,转瞬间雨水从天上直泻而下,又急又密。
在同学们的召唤下,我们躲进一片原始森林,那树真高大啊,粗壮的枝桠如坚实的臂膀,相互挽着,茂密的枝叶搭建起一座天然的宫殿,这么大的雨,身在其中,只隐约地感觉周边有些凉凉的雨丝,地上的草啊、花什么的都不见被淋湿。
等了许久,见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淘气的男生耐不住性子,一头钻进雨里……渐渐地人越来越少,看看越发暗沉的天,我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咬着牙,往家的方向跑。
当我跑出林子后,就有些后悔了,虽然雨不像刚刚那么急了,但仍在下,一骨脑地浇在头上、脸上,没一会儿,视线就模糊一片。脚下本就荒芜的林间小路更是早已隐身,一脚下去,鞋里就灌满了水,就仿佛穿着两只小船。凭着仅存的方向感和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孤勇,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就好了,有火炉、热水,还有妈妈和姐姐……”趟过大片大片的草地、滩石和众多交错的小巷,我终于昏头昏脑地跑到了巷口,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连内衣都可以拧出水来。但我更心疼的是脚上的新皮鞋,黑色的娃娃鞋,样子十分可爱。其实,出发前我就犹豫了好久,知道自己不应该穿它去郊外,但耐不住一颗爱美的心。
我狼狈不堪地穿过长长的庭院,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在。屋门虚掩,厨房的炉子里没一丝热气,烧水壶里、暖水瓶里也倒不出一滴热水来。找了又找,才发现妈妈静静地躺在小弟的单人床上,脸朝向墙。我站在屋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妈,家里没有热水了?”“你不会自己烧?”她没有动,甚至没有翻过身来,看我一眼。我的心更凉了,比身上腻着湿塌塌的衣裳感觉还要冷。
但实在是太难受了,也不敢再去烦她,只好打了盆凉水,来到外面的仓房里,边哭边将身上的湿衣裳一件件扒下……那一天,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至今也不能忘怀。
幸好,母亲自始至终没有对我那双遭受了无妄之灾的鞋子作出任何评论,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根本没有心情。只是我每一看到它略有变形的身躯,就隐隐有些刺痛。刺痛我的是自己的任性与虚荣,让自己的遭遇变得更加不堪——雨中狂奔时,心里念念不忘的是那双来之不易的鞋子,之后常常提醒自己冷与痛的也是那双被黑鞋油遮盖了白碱的鞋子;刺痛我的还有一反常态的母亲。至今,我也不知那天的母亲是怎么了。当时,没有问,是畏惧、是少不更事。现在更无从问起,怕她已不再记得,更不愿让她想起。
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一直都是,只是她也有自己不能承受的痛。她的痛是会传染的,让一个12岁的少女沉入冰冷的深渊……那时的流泪,半是委屈,半是恐惧吧——如果妈妈伤了、痛了,比突然袭来的暴雨、比冰冷的锅灶都令人心碎。
没一会儿,女儿的早安电话又响起,听那语调就知道经过一夜的疗愈,又一次满血复活了。
想想她的处境,也没有像自己描述的那么狼狈,第一次考雅思就全科达标,最惨的口语也拿到了6分,坚定了她二战的信心;首次学业实习便得到比较可心的岗位,边工作,边旅游,每个周末还有一众的阿姨、表哥、表姐相约聚餐,传经授道。
还有,那间居室本被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大半空间。而雨,只漏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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