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回家,交通依然拥堵,我非常“明智”的选择乘坐公交车,事实证明巴黎是个适合骑行的城市。公车开出去没多久,便从速度上判断出我今天决策性的失误,这是个无法纠正的错误,后果只能是自负。
懊恼之情随着公交车晃晃荡荡,开出去没多远又停了下来,刚好停在一排垃圾箱旁边。我百无聊赖的掏出手机,眼睛无意识的瞥向窗外,目光便被两个正在翻垃圾箱的罗姆(Romani)女人吸引住。
她们视若无睹,忘我的把垃圾箱一个个翻的底朝天。突然年轻一点的女人眼睛里闪着光,好似找到了宝。她兴奋的转过头跟另外一个身穿长裙的女人说着什么。那女人也被她找到的宝贝吸引了,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一探究竟。
年轻女人举起宝贝,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开眼笑的递到长裙女人鼻子前,长裙女人连连赞同的点头。
喜悦来的如此简单且由衷,只因半瓶被遗弃的香水。
正当我想感慨豁达的人生观时,后排的女孩儿首先开始发表一翻言论。
那是对年轻的男女,如果是情侣的话,看上去并不般配。女孩子穿着时尚化着不合年龄的浓妆。男孩儿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格子衬衫,端端正正的扣好所有的扣子,看着去十分拘谨。
“生活都过成这样了,还臭美呢。”女孩儿刻薄的声音里带着稚嫩,那是没经历过生活苦难才会有的天真和傲慢。
“这才是女人啊。”男孩儿压低了声音,似乎在给女孩儿一个音量提示。“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乞丐也一样,她们有追求美的权利。”
“我知道她们有权利,我是想说打扮的再漂亮也是乞丐,根本改变不了翻垃圾箱的命运。那还美来做什么。”
“你觉得乞丐不需要美这个想法从根本上就是不对的。如果你把乞丐想成一种职业而不是一种生活方式,你就能理解。她们跟所有的人一样,首先是个独立的个体,是个人,一个女人,有家庭,有事业,有追求,有梦想,也有爱情。”
男孩儿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仿佛迷失在森林里的人,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跟我来”,我便被吸引着无法驻足。
“这个女人叫纳雅塔,住在巴黎近郊的树林里,早上睡到自然醒,揉着惺忪的眼睛,从亲手搭建的窝棚里钻出来,伸个懒腰。在凉牛奶里冲上两勺巧克力粉,就着廉价的面包吃个早餐。然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翻垃圾箱,或者用蹩脚的法语乞讨,当然时机合适,也兼职做个小偷之类的。
早餐过后,纳雅塔把剩下的面包和牛奶盖好,可要好好保管这些来之不易的食物,他们常常受到老鼠和野猫的洗劫。食物偷来的太过容易,所以野猫都不再费事的抓老鼠,反倒开始和老鼠同流合污。
她把用过的杯子倒扣在破旧不堪的餐桌上,等下一个起床的人使用。她拖拉着左红右绿不对称的拖鞋晃到窝棚右侧的衣柜前,试图用指甲撬开没有把手的柜子门,但是门被深深的嵌进门框里,怎么也撬不开。这是纳雅塔为了防止她的孪生妹妹纳吉塔偷穿她的衣服,而自行设计的。
她满意的端详着坚实的衣柜,又环视一周,在确定纳吉塔没有偷窥的情况下,她用脚使劲踢了一下柜门的右下角,与之对称的左上角便微微翘起,她用指甲用力扣紧翘起的门角,用力一搬,柜门便被打开了。
衣柜里传出一阵阵霉烂的味道,每年的梅雨季就是这样,让人烦透了。衣服鞋子总是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总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
纳雅塔从花花绿绿的衣服中选了一条绿色碎花连衣长裙和一件黑色朋克皮衣,这是前年的流行色和搭配,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双铆钉短靴,最好是黑色。
一想到鞋子,纳雅塔叹了口气,看看衣柜旁的小矮柜里堆满各种款式的鞋,伤感之情油然而生。那些都是她喜欢的,颜色便于穿搭,号码也正合适,有些甚至是大品牌的橱窗展示精品,但是让她愤慨的是,她只拥有一只。对,这些鞋子没有一个是成双对的。这让她对扔鞋子的人痛恨不已。
前些天,她捡到的一只38码,深棕色小牛皮高跟鞋,纳雅塔穿着正合适,真皮皮鞋的质感和舒适度,远远超出那些革质的大品牌。可惜只有一只,她不甘心的翻遍了整条街的垃圾箱,甚至在接下来的三周里,每天视察一圈该街区,只因寻找另外一只鞋。
最后她放弃了,她觉得扔鞋子的人,在故意捉弄她,她一定把另一只鞋藏在家里,这个阴险的女人,诅咒她喜欢的鞋永远都少一只。她愤愤的咒骂到,可转念一想,心里不由的觉得,自己是不是也中了同样的诅咒。
她一边换上长裙和外套,满怀期待下个月的“配对大会”快一点到来,一边为找不到一双合适的鞋子出席而忧心忡忡。
“配对大会”是由几个和她一样常年被一只鞋困扰的姐妹们创办的。起初就是几个人把捡来的单只鞋子互相配成对,久而久之“配对大会”越办越隆重盛大。现在已经成为棚户区居民最大的物品交换市场,每三个月在棚户区西侧空旷的废弃操场上举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配对大会”开始成为年轻人的择偶之地。寻找伴侣的人会在这一天,在胸前带一朵花,千里姻缘一线牵,他们相信,有缘人自会寻着花香来到身边。
纳雅塔今年满18岁了,她也开始期待自己能遇到令她神魂颠倒的另一半。尽管她父亲一直告诫她和妹妹,千万不要相信爱情,那只不过是魔鬼诱惑人类繁衍后代的惯用伎俩。而他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事儿就是相信了她们的母亲,并生下了她们姐妹俩。
纳雅塔的母亲在她8岁数时离家出走了。确切的说是跟一个男人私奔了,以爱情为名。所以纳雅塔的父亲恨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恨的咬牙切齿,他时常喝醉酒便破口大骂她的母亲是个对爱情不忠的荡妇。
时隔十年,她的父亲依然不能释怀这段感情。
一想到这里,纳雅塔心里的伤感之情不由的爬上她的眉头。爱之深恨之切,父亲曾经一定深爱着她的母亲,说不定现在还一直爱着,所以才念念不忘。
她叹了一口气,希望今天能捡一个电动剃须刀给父亲,他的手因为酒精中毒而抖的很厉害,本来一直都是用剪刀刮胡子,而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了。
如果能再捡一个咖啡壶给奶奶就更好了,一只老式的摩卡壶是她的终极目标,她从业10年连一只都没见过。
她总听奶奶念叨,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懂咖啡了,连煮咖啡的8分钟时间都不愿意出,却还想喝到沁人心弦的咖啡,真是白日做梦。为图方便还把咖啡做成速溶,索性压缩成胶囊。钱花的越来越多,但对咖啡的要求却越来越低。
纳雅塔穿戴整齐,将一条黑色纱巾熟练的围在头上,拎起一只硕大的口袋,向车站走去。
今天她约了加西一起工作,准备到巴黎7区去翻垃圾。七区是有名的富人区,捡到的东西远超她们的想象。当然,最近几年法国面临经济危机,法国人再也不像几年前那样消费,垃圾箱也竟是些廉价品。
纳雅塔穿过一小片树林,这是巴黎近郊为数不多,对自建棚户区宽容对待的93省政府管辖区。他们已经在这里落户几年,警察一直没来找过他们麻烦。
早前他们也辗转过很多个地方,刚刚建立起生活圈,便被政府勒令强行拆迁。虽说法国是个自由,民主,博爱的国家,那只是他们对外喊口号罢了,对于他们罗姆人,法国人可没有那么友善。他们就像过街老鼠,无论进超市还是商场,总有门卫对他们进行严格检查,就好像他们个个都是小偷一样。
纳雅塔受够了这样的待遇,她想离开这里,她的梦想就是拥有一辆房车,带着家人周游世界。她的祖先,很多人称吉普赛人,就曾经赶着篷车在各个国家游历。
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而在他们看来,被层层束缚的世人才愚蠢至极。就像一件缠满荆棘的华丽衣裳,为了遮羞或体面穿上它的同时,也要相应的承担荆棘带来的痛苦。与其被枷锁困住手脚,不如保持原始状态,裸着身子自由自在。
纳雅塔边回味着她的梦想,边趁人不注意,偷偷从检票口下面的夹缝里钻了进去。她已经熟练到闭着眼睛就能顺利的逃票,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身体越来越难在检票口的夹缝里穿梭自如。
站台上零星的几个人在等车,这个时间能在车站里晃荡的人,基本都是无业游民,或者拿着政府失业金,救济金,补助金过日子的人。这些人不爱劳动,更不懂自力更生,法国政府害惨了他们。明明打着高福利的资本主义国家,但是到手的钱却少的可怜。
纳雅塔从心里看不起这些人,比起过街老鼠,寄生虫才更可耻。
环视一周,她没寻到加西的影子。纳雅塔坐在站台的椅子上继续梦想她的房车,憧憬爱情。她还有两辆车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这是她和加西的约定,因为没有时间概念,先到的人等两辆车通过,等不到自己就可以先走。
就在第二辆车刚刚开出去不多久,只见加西穿着长裙翩翩而至。她不紧不慢的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如既往的连连抱怨她丈夫没让她休息好。
加西比纳雅塔大3岁,去年年底在配对大会上遇到她的如意郎君,两人迅速碰撞出爱情火花,当晚便私定终身。这让众人羡慕的快发疯一样的邂逅,也成为单身男女心中的传奇。
纳雅塔起身,顾不得听加西啰嗦,拉着她的胳膊跳上刚停靠在站台上的列车,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纳雅塔捡到半瓶香水的消息,很快便在棚户区的姐妹圈里散布开来。
香水的确是垃圾箱里的稀有物种,毕竟香水瓶被列入垃圾分类中的玻璃一项,大部分被送到专门的玻璃回收箱里。
这些天让纳雅塔苦恼不已的是,总有人找她,想用自己的宝贝换她的香水,连纳吉塔也开始惦记着这事儿,她有预感,没准儿哪天,她藏在车站广告牌后面的香水就会被妹妹找出来并占为己有。
索性纳雅塔召集所有棚户区的姐妹们,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
那天她拎着她心爱的鞋子站在花坛边,向姐妹们一一展示。
“都看好了,仔细看。想换香水就去把这鞋的另一只找出来。”
姐妹们一边传阅着纳雅塔的鞋,一边窃窃私语。
“哎-我捡到过一只。”一个姑娘兴奋的喊道。
“你确定?”
“确定。”
“明天拿来。”
“好。”
姑娘们看事已定局,便一哄而散。
纳雅塔为自己顺风顺水的日子沾沾自喜,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会在“配对大会”上遇到心仪的对象。
她哼着小曲,轻快的来到车站站台的广告牌前,将手顺着墙和广告牌的夹缝中伸了进去,她的心也随之“咯噔”一响,预感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香水不见了。
她前前后后翻了个底朝天,香水确实不见了。一定是纳吉塔,纳雅塔想不出第二个能准确找到她宝贝藏身之地的人,唯独这个双胞胎妹妹,心灵相通似的,什么秘密也瞒不过她,而纳雅塔自己却从来猜不出纳吉塔的心思。
她愤愤的奔回家,准备揪出纳吉塔让她交出香水。但她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香水一定找不回来了。
果不其然,纳吉塔抵死不承认。再这样耗下去事情只会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那只鞋弄回来,其他的都可以再做打算,她随即来到花坛旁等换鞋的姑娘。
当范妮拎着一只鞋子,满脸通红的跑到花坛旁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纳雅塔端坐在花坛旁,脑子里不停的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突发状况,那只鞋子是她梦寐以求之物,她甚至预感,穿着那双鞋子出席“配对大会”,一定能遇到白马王子,她的预感总是灵验的让人倍感惊叹。不是也曾有过灰姑娘和水晶鞋的故事吗,这更使他相信,这是一双能让她幸福的鞋子。
而现在她丢失了与之等价交换的香水,她必须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纳雅塔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丝毫没注意到范妮已经悄悄的坐在她身旁。
“纳雅姐,你要的鞋子,我带来了。”范妮低声的说道。
见纳雅塔不作声,范妮清了清嗓子,稍微提高了声音说:“纳雅姐,我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纳雅塔好似从梦中被唤醒一般,看着范妮抱着双膝坐在身边,一旁放着一只鞋跟儿几乎脱落的鞋子。
她心里一惊,这只鞋破旧的状态是她所料未及的,不仅是鞋跟脱落,仔细看鞋的四周被磨破了皮,鞋面上犹如干旱的地表,出现了深长的裂痕。她拥有的那只明明完好无损,不说全新,但是7成新是有的,这样的落差感让纳雅塔全然忘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一把抓起鞋,有些激动的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范妮被有些抓狂的纳雅塔吓得赶紧缩着脖子,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嘟囔着:“我也不知道,我捡到它的时候就是这样。”
看着被吓的有点发抖的范妮,纳雅塔知道自己失态了,其实这种事情实属正常,如果是一双完好无损的鞋,怎么可能是被丢掉的命运,明明早该料到的事,她却因此惊讶不已,这简直是对她这些年风雨无阻的工作的一种侮辱。
“我没怪你,范妮,这种情况我早该想到。”
“那你不打算换了吗?”范妮急切的问。
看着范妮迫不及待的想换得香水的样子,纳雅塔知道这次的交易十拿九稳能成功。
“范妮,你那么想要香水,是为了参加配对大会吧。”
范妮羞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我跟你换这只鞋也是同样的目的啊。”
范妮抬起头,眼睛里流露着被理解和认同的激动。她是纳雅塔见过的最单纯的姑娘,虽然棚户区的姑娘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个个心怀鬼胎,就连亲妹妹都不可信。可是范妮不一样,有人说她没主见,容易被人支配,胆小又喜欢依赖人。纳雅塔确觉得这些都是她的优点,这么乖巧的姑娘,总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懂得欣赏她的人。
“范妮,你想不想在配对大会那天喷一次高档香水?”
“高档香水?”
“是啊,就是那些大牌子,迪奥,香奈儿之类的,广告天天打的很响的那些。”
“纳雅姐,你是不是在说梦话。”
“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想啊。”
“那好,如果让你在喷一次大牌高档香水,和半瓶廉价香水中间做选择你会选哪个?”
“范妮不明所以,歪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再加上一次大牌化妆品随便用呢。”
范妮的眼睛像傍晚点起的两支蜡烛,照的整个脸庞泛起红晕。她不住的点头,生怕一停下来,机会就不翼而飞。
“好吧,你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我纳雅塔保证你配对大会那天脸上用最好的化妆品,身上喷最高档的香水。”
说完纳雅塔拿起鞋,自言自语的说:“我得想想办法把这个修一修。”
7月的最后一天,棚户区居民一大早便开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是举行“配对大会”的日子。人们怀揣着各自的心思,期望着能在大会上得到自己想要的。
“配对大会”像一个百宝箱,总能淘出意想不到的东西,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用一袋面包换一块巧克力,也可以用一个男孩儿换一个女孩儿。这里嫣然成了人们实现梦想的地方。
按照纳雅塔的指示,范尼早早换上她精心挑选的白色紧身上衣和蓝碎花长裙,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等候。她的激动一半来自即将举行的“配对大会”,另一半则来自高档化妆品以及香水的诱惑。
当纳雅塔打扮时尚的出现在站台时,范妮几乎没认出她。没等范尼发问,便被拉上了车。
“我们这是要去哪?”范尼一头雾水,眼看大会就要开始了,她们却乘上了反方向的列车。
“范妮,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纳雅塔严肃的说。
“嗯......”范妮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姑娘,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们这个保守的族群当中有人敢穿及膝的短裙,裸露着脚踝和膝盖骨,披着长卷发,嫣然一副巴黎女人的模样。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觉得不舒服。”说着纳雅塔拉了拉裙子。
她们在香榭丽舍下了车,顺着人潮出了站,在丝芙兰化妆品店门口,纳雅塔停下脚步。
“走吧,我们进去。”
范妮本能的拉住纳雅塔的手,她知道大部分的地方保安都不允许她们进入,即使在“人人平等”的巴黎,他们,罗姆人,从来不被任何地方欢迎。
“别担心,你跟着我,保安不会拦你。”
果然范妮跟随着纳雅塔大摇大摆的走进化妆品店。
在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店里,范妮像走进梦境的爱丽丝,周围的一切让她应接不暇。
“范妮,没时间了,快,抓紧时间化妆。这些开封贴着白条的都是试用品,可以随便使用。”纳雅塔拿起粉底液自顾自的对着镜子涂抹。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得在店员发现之前赶紧把妆化好出去。别被盯上,自然一点,就像你在自己家的梳妆台前一样。”
“可是...可是我不会化妆啊,我从来没用过这些东西。”范妮又着急又羞怒,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范妮我告诉过你化妆品香水可以随便用时,你就应该开始学习它们的用法。”纳雅塔无奈的叹口气,将手上的粉底液涂在范妮的脸上。
她不得不在有限的时间里,一边警惕店员,一边完成两个人的化妆任务。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化妆,但是她的气势却像一名专业化妆师。
范妮再一次对纳雅塔的无所不能折服。
大功告成的纳雅塔,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所有紧张情绪终于能随着这口气一并得到释放。她再次端详着范妮的脸,美极了,居然没人发现范妮竟是一块天然翡翠,只需稍加雕琢,便露出原本浑然天成的气质。
纳雅塔替她选了一款大海味道的香水,这本是很早前纳雅塔为自己选的,但此刻她却觉得这款香水用在范妮身上再好不过。
“我保证你今天一定能找到你的白马王子,你真的太美了。”她仿佛要将自己貌美的女儿展现给众人一样,迫不及待的拉着范妮走出化妆品店。
就在刚走出化妆品店的一霎那,店门口的防盗警报器突然响起来。
纳雅塔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被这刺耳的防盗警报声从睡梦中惊醒。她看向范妮,再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了表情,那惊慌失措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
“范妮,你偷拿了什么?”
“没,什么也没有。”范妮话还没说完,身体便本能的奔跑起来。
纳雅塔看着范妮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心里一沉,她知道接下来她要独自面对并解决事情,虽然经常都是如此。
好在当保安走到面前时,范妮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纳雅塔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昭告天下,她什么都没拿,事实也的确如此。
保安要求她再次通过防盗门,这次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坚称自己不认识逃跑的人,保安也拿她没了办法,也只得让她走。
事情比想象中解决的顺利,主要是遇到了没什么责任心的保安。纳雅塔乘上回程列车,“配对大会”已经开始了,她心里却挂记着范妮,希望她没错过开幕式。
当纳雅塔出现在“配对大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十分。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已经在摩西奶奶的下午茶摊位上各就其位。其实这是不成规矩的规矩,有意向的男女在大会开幕式的时候眉目传情,对上眼的便约到摩西奶奶的茶摊上进行深入了解。据说成功的几率非常高,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惯例。
当然比起一对一的交谈,也会有例外,比如上次大会上,很多姑娘就同时喜欢上小伙子阿桑,于是摩西奶奶的茶摊位成了围绕阿桑举办的个人表演赛,当时纳雅塔也在,虽然对这种露骨的竞争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的,她也喜欢这个身材高大,笑起来却很腼腆的小伙子。
纳雅塔坐在角落的位置默默的观察着,她心想,如果阿桑最终选择了大家公认的美女布兰妮,那就算她看走了眼。布兰妮是个放荡的姑娘,每次大会都参加,并成功寻得爱慕她的小伙子,但是好景不长,她便又恢复了单身。
最终布兰妮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成功,阿桑没有选择任何人,他说他会等到那个有梦想和胆识的姑娘出现。这句话让他在纳雅塔心里扎下了根,从来没有哪个小伙子选择姑娘的时候会把梦想和胆识考虑其中,但是阿桑却将这看成重要且必须的条件之一。纳雅塔暗自为自己打气,希望下次大会的时候能和这个小伙子谈上几句。
就他们这个民族而言,婚姻都是父母包办,很多姑娘出嫁的时候连丈夫是谁都不知道。虽然生活在法国,不入流一直是他们生活的宗旨,但不得不承认,法国的社会文化或多或少的影响着这个民族。
所以才会出现“配对大会”的恋爱自由。但很多在大会上相识的有情人,常常遭到父母的反对,也有被父母拆散的情侣。
对于这一点,纳雅塔和妹妹纳吉塔根本不担心,他们的父亲早已无心管理她们姐妹俩。
纳雅塔将换下来的衣服包起来藏好,即使社会再发展,人类文明再达到新高度,但他们民族的男人们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未婚姑娘穿着短裙,露着膝盖骨。
“配对大会”热闹非凡,摊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人声鼎沸,吵架声,吆喝声,哭声笑声汇成一片,仿佛传说中的盛世就在眼前。穿过拥挤的人群,她满怀希望的朝着摩西奶奶的摊位走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纳雅塔边纳闷边朝角落的座位走去。
摩西奶奶的茶摊不明所以的被分成了两派,一边挤满了年轻的小伙子,另一边无一例外的都是姑娘。俨然一种两国交兵打仗的架势。
定睛一看,姑娘们簇拥着阿桑,依然是上次大会上的场景。
而小伙子们中间也供奉着神明一样,有一个姑娘的身影,纳雅塔伸长了脖子仔细一瞧,是范妮。她正坐在小伙子们的中间,羞赧的掩着脸微笑。
范妮犹如公主,被皇家骑士团保护着连只苍蝇都无法近身。纳雅塔叹口气,她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有建设性的意见。
纳雅塔走到两派分界线中间,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朋友们,首先我为大家能遇到自己心仪的对象感到非常高兴,但是一对十的比例实在不是“配对大会”的宗旨,不如我们就来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加深了解。”
大家面面相觑,脑子里却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我先来做个示范,我叫纳雅塔,今年18岁,喜欢冒险,爱吃烤蜗牛跟炸薯条,我希望能找一个有梦想又有趣的人。我的理想是周游世界。”话音刚落,就听到姑娘堆里穿出阵阵讥笑声,她不慌不忙的指着一个小伙子,说:“轮到你了。”
小伙子有点犹豫,但在大家的鼓励下依然站出来:“我是罗恩,今年22岁......”
在纳雅塔的组织下,年轻人们都做了一轮简单的自我介绍。每个人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成了焦点,这让他们找回了自信,彼此拉近了距离,不再只围着焦点人物转,开始试着了解其他人。
在纳雅塔的带动下,年轻人们很快便打成一片,有说有笑。让纳雅塔没想到的是,阿桑开始注意到她,这让她欣喜若狂。
“纳雅塔,你说你的理想是周游世界,这可真棒。”阿桑由衷的说道。
“谢谢阿桑,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跟你一样啊。”
“真的。”纳雅塔激动的看着阿桑清澈透明的眼神,不由的再一次被他的帅气吸引,她极力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追问道:“你具体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还没有,跟你一样。哈哈哈,毕竟只是个理想。”
“可以开房车周游世界,到一个地方就停下来住一段时间,攒够了油钱再出发。”
“那当然是最棒的,如果有人愿意送我一辆房车的话。”
纳雅塔欲言又止,把自己的计划埋在心底,毕竟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谈。她现在只想沉沉的迷醉在阿桑的眼神里。
“纳雅塔,对不起。”范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悄悄的说。
纳雅塔还给她一个微笑,她不想在这种场合让任何人难堪。更何况,和阿桑在一起的时光,她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啪~”纳雅塔一个巴掌打在范妮的脸上。
“别在那装了,真让人恶心,早晚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说完,纳雅塔气冲冲的离开了。
她一边走一边哭,身后好像有人追出来,她以为是阿桑,但当她回头时,她失望的差点儿在地上打滚。
是纳吉塔,她的孪生妹妹。
她看着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纳雅塔,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还给你,如果这能让你心情好一点的话。”
纳雅塔抽泣着打开纸包,是半瓶香水,她“哇~”的一声哭的更加伤心。
“哭够了就回家吧,今晚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烤蜗牛和炸薯条。”说完她牵起纳雅塔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就当纳雅塔以为窝棚里没有人的时候,一个男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抓着肚皮从窝棚里钻出来,如果不是范妮喊他阿桑,纳雅塔怎么也不可能认出眼前这个满脸胡茬,头发蓬乱,肚子犹如孕妇一样的男人是阿桑。那个曾经的翩翩公子,短短的5年变成了中年男人的模样。
“这么点儿东西,你自己弄一下就好了。”阿桑粗鲁的朝着范妮喊。
“我实在太累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安分。”
“少拿孩子说事儿,别的女人也都是这么过的,怎么就你竟是毛病。”阿桑依然不明所以的发脾气。
纳雅塔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留下委屈的坐在窝棚边的椅子上抽泣的范妮。
“place d'italie”我听到公交车报站名的广播声,慢慢的站起来,准备下车,当我转身回望那个讲故事的小伙子时,我发现他正看着我,而一起上来的姑娘却不知在哪一站早已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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