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的奸商西门庆,前段时间曾华丽转身,成为两省三地争相抢夺的“香饽饽”,山东阳谷、临清和安徽黄山都认为本地才是西门庆的老家;对此最感郁闷的当属明末奸臣阮大铖,他死后不仅一直咸鱼不得翻身,而且还被两个地方的人当成“臭皮球”一样抛来踢去,谁都不承认他是自己老乡——坏蛋和坏蛋之间,差别咋就这么大呢?估摸现在这阮大铖在九泉下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哥当初也找个“潘金莲”,多闹些绯闻啊!
阮大铖的坏,是以迫害忠良、反复无常闻名,进士及第后,先依东林党,后附魏忠贤阉党,明亡后在福王朱由崧的南明小朝廷中官至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与马士英狼狈为奸,对东林、复社文人大加迫害,南京城陷后乞降于清,后病死于随清军攻打仙霞关的石道上。看到这里,熟悉“三国”的朋友不免要惊呼:这活脱脱就是明末版的“三姓家奴”吕布嘛!
说起来这事还真有些“冏”,这阮大铖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没有籍贯的名人,概括起来就八个字:桐城不要,怀宁不收!按照《明史》的说法,阮大铖籍贯是安徽怀宁,但怀宁人一直很倔强地不认帐,这不,1915年时怀宁文化界就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拒阮运动”:上百名举子秀才经过多方考证,得出结论:阮大铖实际应为邻县桐城人氏!他们还愤愤不平地在新修县志里加了一段“狠话”:“旧志云明季阮大铖自号百子山樵,辱此山矣。大铖实桐城人,今礼部题名碑及府学前进士坊可考也!”他们就这样一脚把阮踢到桐城。桐城人当然不干了,说百子山实打实就在你们怀宁,而你们提出的那些证据,什么礼部题名碑啊府学进士坊啊,现在到哪儿去找呢?再说我桐城自古乃诗书礼仪之邦,“桐城派”统领清代文坛二百余载,享有“文都”之美誉,怎会出这样一个“急权势、善矜伐”的“悻悻然小丈夫”?(钱澄之语)。还是你们怀宁把他给收了吧,这可都是官方认定好了的!
一听“官方”两字,怀宁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中有人好修史,雍正时主修《明史》的大学士张廷玉,就正好是桐城人!张廷玉和他父亲张英,人称“父子宰相”,虽久居京城,但爱乡之情常溢于言表。因此怀宁人一直都在怀疑:当初正是这“张小宰相”为了维护家乡清誉,朱笔一挥,就把身名狼籍的阮大铖判给了怀宁!更有怀宁学者指出,在张廷玉“徇情舞弊”时,还是百密一疏,留下了一个“小尾巴”——在《明史》记载里有这样一句话:“同邑左光斗为御史,有声,大铖倚为重。”所谓同邑,也就是同县之意,而东林领袖左光斗(史可法恩师)是正宗桐城人,至今“左公第”、“左公墓”等尚存桐城,由此推之,阮大铖是哪里人还不是不言而喻吗?连这点儿小纰漏都难逃怀宁人的法眼,可见他们对开除阮大铖怀宁籍之事是何其上心!这也难怪,怀宁乃皖江文化重要发祥地之一,凄美的爱情故事“孔雀东南飞”就发生于此,“五四”旗手陈独秀,两弹元勋邓稼先,天才诗人海子……都是怀宁人引以为傲的乡贤,这些名字个个如雷贯耳如日贯天,怀宁人怎堪忍受他们的同乡榜上,贴上“阮大铖”这个卑污的标签呢?
回过头看这场争论,双方显然都有些意气用事,也夹杂着些虚荣狭隘的乡土观念,但更反映出两地人民淳朴可爱的一面,他们有着自己朴素鲜明的是非观和善恶标准,视名节重于泰山。这场口水官司一直都没尘埃落定,这可苦了生前风光无限的阮大人,死后几百年都不知魂归何处!不过阮大铖人品虽坏,却同时也是历史上很有才华的诗人和戏曲家,其所著传奇戏曲《春灯谜》、《燕子笺》、《桃花笑》等广为流传,诗文集《咏怀堂全集》还颇得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的喜爱,研究其身上的文化价值,远比窥伺西门庆身上那点风花雪月要有意义得多。
打名人牌发展旅游经济,不能有悖于社会的公序良俗;面对多个地方把肉麻当有趣,把恶俗当卖点的抢名人现象,重提这桩“桐城不要,怀宁不收”的“阮大铖公案”,或许能给世人一些警示和沉思。桐、怀两地在旅游策划上,也不妨打出“阮大铖”的牌子反弹琵琶,这不失为一项有益的尝试,也算是进行低碳式的无公害 “废物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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