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没有看见过火烧云。
遥远的记忆里，一个夏日的黄昏，还是小孩子的我们都站在村前的那块水泥晒场上，跳啊，笑啊……你指着我的脸，我指着你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橙黄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小孩子和云一样多，一样轻盈。天空像着了火，袅袅的炊烟也像被染了颜色，村前的池塘像一个大染缸，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圣洁的光中，宁静而喧闹。
后来的很多年，在一个个美丽的黄昏，我总是会问自己：为什么再也看不见童年那样的火烧云了？是因为年龄的原因还是因为离开了家乡？问曾经经历过乡村生活的同龄人，也说后来再也没有见过火烧云。我们都记得小学里的那篇课文：“大白狗变成红的了。红公鸡变成金的了。”童年里的火烧云那么美丽，那么虚无，仿佛只是曾经的一个梦。
那年阴历“七月七”，中午洗碗的时候，我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想着可千万不要下雨误了牛郎织女“七夕”的“鹊桥会”。天空蔚蓝，一团很大很大的白云，仿佛就悬挂在远处高高的楼顶上。这种情景就像我多次在网上或者是电影里看到的布达拉宫和天空、白云的绝美组合，我一直以为那是独属于青藏高原的美丽。那团大云后面，还紧跟着一团一团小的白云，形态各异，仿佛正从遥远的天际和宇宙源源不断地向我款款而来，它们飘荡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空，使它们周围的一切都充满虚幻感。那是我拥有自己房子的第一个夏天，我的视线长久地越过五医院对面的高楼，一大团白云正停在东方山的山顶，云团下的东昌阁显得小巧玲珑。蓝宝石一样的天空，天空里飘逸着一朵一朵的白云，心情像云一样轻盈而灵动。洗着碗时能看窗外的云卷云舒，这是我不曾想象的生活。
后来的某一个冬日黄昏，我走在上班路上，一路向西。走着走着，暮色越来越浓，我仿佛正徒步穿越黄昏和黑夜的狭窄交界。前方厂区亮起了一盏一盏橘黄的灯，灯光的远处，西边的天空横放着一株巨大无比的灰色麦穗，似乎能看到一粒粒饱满的麦粒，麦粒之间透着浅浅的亮光。麦穗下是宁静的浅橘色夕晖。那是我童年时的麦穗！那是我少年时的麦穗！那是我麦黄风中飘荡着麦子清香的麦穗！麦穗很长很长，比我经历过的时光还长。麦穗的末端搁在一座云山上，云山的的山顶如初平的水平面。云山前方，山峦的剪影、高压线铁塔的剪影、高楼的剪影、罗桥火车站石榴花雕塑的剪影、冶炼厂澳炉的剪影，如黄昏的牧笛声一样让人迷醉。云山的山脚下，大广高速上，车灯闪烁成一条奔涌不息的河流。西边很快除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什么都看不见了，真正的夜晚来临，东边的天空却铺满了银灰色的云，月亮在云中隐隐约约。月光透过云层，厂区两个高高的烟囱矗立在白云和月光下，地面铺着路灯橙黄的光和一些建筑的影子。天上、地上，一切美轮美奂，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用白云和人间夜色堆砌的童话。
那朵奇特的麦穗形暮云，使我对天空的云有了更加浓厚的兴趣。我常常会在或悠闲或匆忙的上下班途中略微停下几秒钟，用手机拍下美丽的云朵。只要抬头望天，总会看到万千姿态的云，那些云装饰了天空，也装饰了我的梦。
这个夏天，我因为要在我们车间的改造工地做安全监护工作，不得不每天在太阳下经受赤日的考验。夏天的晴朗天空里，云那么白，天空那么蓝，我有时站在某一处荫凉处，抬头看天空绵延不绝的白云变换着各种不同的姿态。它们从山顶升起来，从远处的高楼慢慢飘过来，从我的眼前往远处飘走，我想它们在夏天的聚会是频繁而隆重的。我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一样，有这么多时间去凝视天空。这是一段人生中特别简单而轻松的日子，我像一只野鹤溜达在蓝天白云之间。
天上的云，使我因炎热无空调而难熬的室外工作有了乐趣。我的同事大部分不喜欢干监护工作，他们大概不会像我一样喜欢云。天空是无际的画布，云朵在上面自由自在地作画，天空有无穷无尽永在变动的美丽。有时，我看到焊工师傅站在高高的钢结构上，袅袅的白云和他们做伴；有时我看到一架飞机，小巧玲珑的银色身影优雅地隐入云山深处，像鹰，据说是去花湖机场的。那些和云有关的一切，总是那么美好。我也想像一朵云一样，汇入白云深处，像高架上的工人一样与云肩并肩，像一架银灰的飞机一样穿过白白的云。
高兴或忧愁，闲暇或忙碌，试着抬头看看天上的云吧，那是宇宙变幻出的美丽，它们或许能把你变成童话里的小孩。
“晚饭过后，火烧云上来了，霞光照得小孩子的脸红红的。”我多想再邂逅一场这样的火烧云。
来源《东楚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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