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迁安,有一条闹中取静,环绕,穿梭半个城市的浅水河,名叫三里河。
六月仲夏,三里河的岸景清幽,碧草成茵,遍布姿彩芳华。薄暮前后,华灯未上时,常见人们沿着河岸闲散地漫步,这时的天气最为舒爽,自然气息也最为淳浓;风中携着青草香,时有时无的淡淡的鱼腥味儿,不绝于缕的泥土芬芳。脚步才一慵懒,便觉得身子也酥软了,真似“暖风熏得游人醉”,是贪婪享受的因故了吧。
近处的景,比深处稍好些。杨柳垂荫下,花草景观被规矩的疏密有致,错落间风韵不减。而深处的景,虽说也是这般秀丽,却是草茂了些,林子更密,松柏拥挤,枝叶连天。葱葱郁郁中,蚊虫便也更多了。是以我极少去深处游看。
这条蜿蜒隐没似青帐中的林间绿道,我尤爱那段连着水泊的草坪。细草如嫩丝,壮些的都被截了尖,松松软软,真如传说中进贡给贵妃享用的波斯长毛地毯。草坪如此柔软,可坐望水中荷叶摇曳,而坐是不如躺的。唐代的道教大宗师吕洞宾就曾写过:“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躺可观天空白云似雪,可看林梢倒彩,抱臂枕头,疏筋松骨,意懒心慵,遐思万里,着实是悠哉悠哉的美。
却不能是来小憩的,钩人的可要自己去寻。不需走远,便是这湿漉漉的岸边,丰茂的百草之中,便有无数颜色艳丽的野花。织绣着艳黄的铜钱大小的野花。野花多是聚拢,连成各个团簇,这团斑斑点点,那簇密密麻麻;这轻巧的花瓣,深深浅浅,翩翩跹跹,好似抹了余晖的蝶子,在蜂拥着跃动那晃眼的翅膀。
河水在宽处形成泊,泊里栽满荷花。杨万里有一句脍炙人口的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不入盛夏,这般景况是暂且见不到的。
此时只有脸盆大的荷叶,有平在水面的,洒水成珠,光照下褶耀生辉,若风一吹,荷叶微微颤动,河水如胶似漆,竟是黏住了荷叶。有曲卷些的,尚比水面高些,是那中通外直粗糙的颈伸得长了。荷叶间不时跃起泛着白肚的鱼儿,波儿波儿的水声带着一环环漾起的水圈欢涌。定睛细看,这水也是不尽相同的。水是稀疏的淡绿,带些浑浊,且暗黄,恍如泡了枸杞和红枣,这是近岸的光裸裸的边,或是粘稠滑手的鱼草趴成串,模糊了河底的浅处;稍深的水处,除去荧光般的如苔藓的绿,必是浓如翡翠的醇厚的绿,或是果冻般的凝固着的绿。常在荷叶周边才有。
河水潺潺流淌,润泽周遭花草林木。芦苇捋顺了细长的叶,叶尖尖,让人想到了巴蜀的柳叶剑,剑刺破水障,直冲向天。岸边的藤木蔓延带刺少叶的枝,顶着一头粉色的花,曲曲折折,混淆了杨柳探出泥土的黝黑的根系。花的种类繁多,却都叫不上称谓,是我孤陋寡闻了,只识得寻常的月季,只喜爱幽幽的花香。然而常人赏花大多如此,只赏其艳,观其形,闻其芳香,愉悦心灵,并无几人会去追根溯源。娓娓道尽花谢花开的,也始在少数。
且看这粉中略紫的花,红艳似火的花,是一圃芍药。叶绿丛浓,花团硕大,花瓣层层叠叠,如锦簇合拢。虽不似牡丹那般雍容,却也彰显华贵;且多了几分俏丽,妖而不媚,肥而不腻,争红斗艳,香气袭人心脾,清幽淡雅,属实独有一帜。
我对花终是不能多有情趣。爱花痴花,多情善感的人,见了满地泥沙中的不复洁净的缤纷,便会神伤,便有愁绪。开解花的忧伤,自有人叹念: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缱绻花的凄凉,也有人感叹: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如那红楼中的黛玉一般,感同身受,恨不得葬花瓣以诉哀情。矫情地想,也可以理解那时的心情,寄情于花,实在是与花欣赏的人的心里的人,孤寂了些。
花再好,终是要凋零,只是容颜褪了新色,爬痕抽萎水嫩。花瓣抛舍嫣润,洒洒飘离,不依不恋,却揪动了花枝柔嫩的蕊。到底是独自去了无纷无扰的幽处。花非花,花还是花,然而残缺的那片花瓣所在,其留下剥筋沥血的殇,此生再难补憾。天末凉风,入夏便遇秋情,瑟瑟萧萧,花红如滴血。
是故,即便花开时尽放姿彩,百倍优美,我却依旧喜爱那青青的草。花瓣飘摇入风雨,只留刹那芳华,再相聚只能祈求隔世缘;到底是不如野草烧不尽的好。概因那草被割了腰,根却存着,一场雨如一夜梦,醒来,又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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