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老爸

超级老爸

文／石小先生

他走了。

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他的一生，36小时的斟酌与回忆，我一直想着要给他留下些什么。

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身上散发着浓厚的乡土气息，丢到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然而却是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逾越的高山。

作为家中五个孩子的老大，五岁便跟爷爷奶奶下地干活；七岁荣任家里的厨师，上学回来就上山砍柴做饭；成绩一直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奖状从墙头贴到墙角。

从小就这么样的一个人，然而却敌不过命运的摧残。

由于从小成绩就好，高中他进入了我们县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要知道当时所处的年代考上大学不容易，高考之前学校还会进行模拟考演练，达不到要求的不会让其进行高考。顺利通过的他，高考填了志愿却还差一分，与心爱的大学失之交臂。复读第一次失败，复读第二次分数达到要求却被其他因素拒之门外。家中贫困，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还要读书，无奈只得归家。

多年后的一天，我和他无意中说到他当年事件，他说当时分数比他低的都进了他心仪的大学。原因是别人家中富裕，打通了关系进去的。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冒名顶替别人上大学的新闻，我便详细追问当年事件，最后了解到分数比他低的那个人恰好把他挤了下去，而且用的是他的分数。

心有愤恨又如何？白了头，过了当年年纪，再追究也回不来了。这是他的回答。

作为村里第一个上了高中的他归家了。幸运的是，上帝为他开了一扇小窗。学到的知识没有白费，本地小学聘用他为代课老师。一个月35块钱的工资刚好养活自己，一代就是三年，还碰到了此生相濡以沫的另一半。

然而平静的生活并不长久，国家政策下发，没有教师资格证的人不允许再代课。至此他结束了自己的教学生涯。与此同时，结婚的车辆也已经准备上路。

缝纫机、自行车、手表、衣柜。拿不出手凭什么让别人放心把闺女交给你？一分钱难倒英雄汗。为了尽快迎娶心爱的女子，他选择了高风险来钱快的工作——黑煤窑挖煤。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辛辛苦苦干了两个月到手两千多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原本还准备干下去继续攒点钱的他某一天处理煤时伤到了手指。本来还可以做也没什么大碍，但是伤到手指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干下去了，现在是手指，以后指不定是其他的什么。就这样第二天便揣着两千多块钱回了家。

造化弄人，第三天听说黑煤窑塌了，死了四十多个人。

两千多块钱，买了四大件，把老妈娶进了家门。

结婚之后，柴米油盐都要考虑呀。他现在没了工作，怎么考虑出路呢？想到山背后就是煤厂，大卡车整日路过门口。计上心来，花了三千多块钱跑到南宁学了四个多月电气维修。回来就在村口开了本地第一家汽车修理店。老妈就在校门口卖冰棍，就这么干了三四年。我家成为村里第一个盖楼房的人，还开了一家小卖部。至此迈入半小康生活行列。

但，时代总是在进步，煤厂里开了自家修理店，冰箱家家户户基本都有了，食品安全问题也逐渐暴露，他的修理店和老妈的小生意也逐渐消失在这时代潮流中。

你要相信，绝望之处必定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只要你肯用心去发现随后一定要毫不犹豫的，紧紧的，抓住它。

他带领老妈进入了养蚕行业。老妈在家养蚕，他的眼光又放到另一个领域——开车挣钱。生活水平提高，本地人不去镇上逛逛怎么行呢？节假日不去玩玩怎么行呢？而且当时还没有公路和公车。所以又狠心买了一辆三轮拉货车，开始来回接送去镇上的人。或者帮人家拉东西。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有巨大好处的。call机，大哥大，诺基亚，跟进时代潮流的通讯工具他都有；别人家一个礼拜一次肉，本家基本天天有。

就这么干了五六年。公路也修了，公车也有了。他的生路又断了。

然后呢？养过鸽子，没有得到正确方法，鸽子一只只瘦得不像样，卖也没人买，就全部放飞了；开过养猪场，猪几乎全部死光；还养过鸡，结果当时流行禽流感，没人吃也没人敢吃，就这么不了了之。终于，一次次碰壁之后，他成功进入牛交易行业。摸爬滚打三四年，成为本地有名的牛贩——看牛、宰牛、卖牛、养牛样样精通，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次跟他出去遇到的人几乎没有不打招呼的。

风风光光十几年，牛肉我跟着他也吃过瘾了，现在也不敢吃多了，每次吃多身上都会痒。蚕茧也开始变贵了，一斤也十几块二十几块了。于是便安心在家和老妈养蚕，养蚕时节一过就投入牛市。二者来回穿插。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就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奔波劳累，养家糊口，撑起了一片天空。

在外不仅是一位好男人，在家更是一位好丈夫。老妈从来没做过一次正经的饭。就算他有事几天不在家，她也就是下个面，最多打个鸡蛋，所以每次我和她在家的时候都很痛苦。

他还是一位好父亲。从小不许超过晚上九点回家；晚上不许超过十点睡觉；不许在外面过夜；不许下河洗澡；上学不许请假等等等等。或许你觉得这样很残酷，但是我很幸运，正是有了这样的环境，才有我的今天。严格自律、做事不允许拖沓、敢作敢当、坚强、乐观、善良。这就是今天的我。

他是我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高山，它就这么竖立在我的眼前。无论我做的多么好，我始终觉得我都没办法超越。而且我也不想超越，因为它是我一辈子的风向标，也是我一辈子都想不断去攀登的那么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