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红的夕阳雀跃着隐入山的那一端时,炎热慢慢地散去,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便正式拉开帏幕了。
我和妹妹哼着各种不成调的歌儿从井里往外吊水。
妹妹喜欢轻悠悠地地把水桶放入井中,当水桶碰着水慢慢倾斜的时候,她伸手优美地一扬,水桶便乖乖地侧过去蓄满了水,然后两只手有节律地交换着绳索,合着她的歌声,悠悠地就把水拎上来了,舞蹈一般。我不会她那样吊水,不管手怎么扬,水桶就是不肯低下去饮水,只好早早就把水桶倒过去,托着桶底往下一放,发出“扑通”的巨响。
水泼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一桶水泼上去,刚转身,地又干了。我们有时候不厌其烦,一个拎水泼地皮,另一个赤着脚快乐地追逐,抢在井水落到地上前翘出一只脚高高地接着,冰凉的井水让人通体舒畅。但有时候又懒了,搬出椿凳,毫无架势地闲躺着,一个拎水,一个数数,5桶一轮换。
井水很快就浅了下去,趁井绳还能够到水,我们赶紧捧出大西瓜,用冰爽的井水浸在盆里。此时太阳已经下山,西边红彤彤的一大片,天却还亮着。
我和妹妹端出晚饭放在椿凳上,一人先洗澡,一人拿着蒲扇守着菜,唯恐猫狗偷吃。菜通常是茄子、地卜、加一道番茄大头菜汤。地卜我不爱吃,妈买了些虾米,说放进去会鲜美些,等妹妹洗澡的时候,我就偷偷挑虾米吃,虾米很微小,小到辨不出滋味,塞不够牙缝。即便这样,妹妹洗完澡冲到椿凳旁,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转身指着我,你偷虾米吃了。
收拾完碗筷,我和妹妹就迫不及待地抢椿凳,两个人都不依不饶,井边洗碗的妈大喝一声,一人睡一端。
天上的繁星真是美啊,像宝石亮晶晶地嵌在深蓝色的天空里。一不留神,脚碰到了妹妹的头,妹妹喊,妈,姐姐踩到我眼睛了,我翻了个身,妹妹又喊,妈,姐姐踢到我的心脏了。我恼火了,就索性把她踹下凳去了,妹妹趁机嚎啕大哭,妈,姐姐踹我的腰。我妈就捏着抹布冲过来,不由分说地甩向我,你要弄死你妹妹啊!我委屈的大哭,我没有,是她撒谎!洗澡的爸套了背心慌忙冲出来,好了好了,我给你们铺竹榻。
两条长凳,架一方竹榻,顿时就宽敞了。妈夹在我和妹妹中间,捏着蒲扇,一会拍拍这边,一会那边拍拍,难得的安宁。
夏夜的天空,总那样的清澈透明,月光温柔而静谧,如羞涩的姑娘披着薄纱。星星仿佛倒影在河面上,微风轻轻吹来,整个星空也似乎在荡漾,泛起鱼鳞般的波纹。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好像在私语,又像在编织着夏夜的梦。草丛里各种不知名的虫儿,开始演奏一部时而悠扬时而激荡的乐曲。
我妈大约闲着了,用脚拨弄一下我,出了一算术题。我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不肯回应,我妈拨弄了两下见我没反应,顺手就掐我的腿,让你装睡!我抿着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爸赶紧挤了过来,指着天上的星星说,来,我们看星星。你瞧,北斗七星像不像一个大烟斗?那边,牛郎织女星,中间隔着的,像不像一条河?
一颗星星,忽然脱离了轨道,孤傲地滑过天际。也有奇特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从这端到那端。
我喜欢爷爷在家的日子,吃过晚饭他就早早架了梯子带我爬上屋顶。高处的月光似乎更明媚一些,柔和地倾斜在我们身上。爷爷跟我谈条件,想听故事,就得给我挠背。可爷爷的故事总那么长,我手酸的挠不动,就伸出脚在他背上蹭,爷爷依然兴致盎然,从他的青年到老年,从孟姜女到笨女婿,这些故事翻来覆去伴随了我整个童年。直到有一天,我们又爬上屋顶,我宣布,从今天起,我给你讲故事,你给我挠背!
彼时,家家户户都没有围墙,村里人摇着蒲扇很惬意地闲走,见我们在场上纳凉,便陆续围了过来。
爸捧出冰凉的西瓜,菜刀刚刚碰到西瓜,就噗地一声裂了。好瓜!我和妹妹欢欣地呼喊着,已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妹妹的眼睛不断斜向最大的那一块,但犹豫一下又狠心让给我。
邻居的聊天漫无边际,男人说历史,唠庄稼;女人讲故事,唱越剧,偶尔相互斗嘴,笑声弥漫了整个村庄。妈坐在竹榻的边缘,不时拿蒲扇给我们轻摇几下,又拿蚊油倒在手心,搓在我们腿上。
场地一隅,个小小的葡萄架,蜿蜒缠绵的葡萄藤在竹架上施展着绿盈盈的一片,缱绻而妖娆,嘴馋的邻居忍不住摘了一个放进嘴里,顿时酸的呲牙咧嘴,月光下像极了卓别林。
又一阵微风徐来,舒坦的人只想往梦里钻。朦胧中听见有人打着哈欠说回家了,场上顷刻间归于了宁静,连青蛙的叫声都愈来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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