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听过这首诗吗?”杨达注视着李贺,“我们所称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漫游者,每一个漫游者都漫游在别人的意识里面。这样解释吧,就好比做梦一样,我们所梦见的人,物,都是非常真实的。我认为我们梦中的人也都是有意识的,他们也是可以独立存在的个体,梦是虚无体,可能和《道德经》老子所说的‘朴’比较像。漫游者们生活在虚无体中,而虚无体由意识产生,也就是说,每个漫游者在自身拥有意识的同时,自己也生活在一个更为强大的意识之中,而且还有比自己弱小的意识生活在自己的意识中,每个意识就是一个世界。自己所处的意识并不能干扰生存于自己意识中的意识,这感觉和‘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是一样的。严格意义上来讲,意识的拥有者并不能控制漫游者,因为意识过于庞大,意识拥有者无力去控制。” 李贺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可是李贺没有叫停,杨达就要一直说下去。 “对于我所想的,我自己也有很大的疑惑。到底有没有一个绝对大的意识或者绝对小的意识呢?我们既无法突破上层意识,也无法窥见下层的意识的意识,可能这个问题像‘三体问题’一样是无解的。”杨达觉得自己再说下去李贺就要睡着了,正如李贺讲政治课的时候杨达想睡觉一样。杨达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老师,你看过《三体》吗?我特别喜欢这套书,对于里面的两条公理——生存是文明的第一要求,文明不断扩张和增长,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是不变的和猜疑链我都有过很多思考……” “行了!行了!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贺终于忍不住杨达这一通“胡言乱语”,“你先进教室吧,一会儿我还有事要说。”上课铃这时正好响了起来。 这一节课是阅读课,是大家最喜欢的课了。按理说十几岁的高中生最喜欢的应该是体育课,但杨达他们学校的学生很少有喜欢体育课的。这学校的体育课确实很难让人去喜欢。体育课很少,一周一节,要说这一节体育课能让学生去痛痛快快地运动也好,可偏不。上体育课大部分时间都在跑步,跑步也不是一般的跑步,而是跑操,跑操也不是普通的跑操,是“特色跑操”,也不知道是想把谁培养的特别“色”。所谓“特色跑操”,是和衡水二中学的,杨达的学校一切都要和衡水二中看齐,老师眼里衡水二中是天,衡水二中是地。但在学生眼里衡水二中就是垃圾,是屁。“特色跑操”最大的特点就是齐,要和军队一样,横成一条线,竖成一条线,斜着也成一条线,天知道这是为了培养学生高考还是培养预备军。 李贺和语文老师耳语了几句把语文老师给打发走了。这是李贺的惯例,每次周考前李贺都要说上一阵子,说就算了,可李贺每次说的都是那几句话,几个月了从来没有变过,搞得杨达他们班的人基本上都能背下来李贺要说的话。 “无所事事,无事生非。”这是坐在杨达后边的张瑞安说的。张瑞安和杨达一样,成绩不错,但政治和英语不好,杨达只是政治不好,张瑞安比杨达还多了一门英语,平日里自然没少得到特殊的关照。张瑞安还有一点和杨达不一样。杨达是说了不听,张瑞安是听人说,但是说了等于白说,用张瑞安的话来讲叫做“有用的话不用说自然能实现,所以不用说;说出来的话都是没用的,所以说了也等于白说。”杨达和张瑞安政治哲学都不怎么地,诡辩起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张瑞安要比杨达高明,对于杨达,他总是能让人找到生气的理由,张瑞安不是,张瑞安让人气得没脾气。张瑞安认打,认骂,也认罚,处处都随着你来,如果说这样还对人家发脾气,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去。 张瑞安说的这句话是李贺讲话的开端:“无所事事,无事生非。” “因为不学习,才有这么多事啊!要是都认真学习了,还能有这么多杂事吗?” “学习好的带头玩啊!人家都是学习不好的玩,你们咋是学习好的带头玩?我就纳了闷了!”李贺喜欢吵学习好的学生,这一点和其他老师一点不一样,李贺和其他老师不一样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李贺从来就不会去巴结年级主任或者其他领导,杨达倒是很佩服李贺这一点。 “我同情你你不同情我啊!我给你机会你不给我机会啊!”不得不说,杨达实在不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每到李贺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杨达都忍不住要笑。这次也不例外,李贺瞥了杨达一眼,没有过多理会。 “可以理解但是不可以原谅。”李贺这句话倒有几分道理,正如一个骗子把你的财产给骗光了,你拿着菜刀给骗子砍死了。砍骗子固然能够被理解,然而砍人总是不对的,不管有怎样的正当的理由,法律都要对你进行惩罚。法律能够理解你的行为,同时法律不会原谅你。 杨达不想听李贺在这儿讲一些没用的东西,当然杨达也不会看课本。杨达左手支着头,对着一本《三体》发呆。杨达记得这本《三体》是寝室长的,李贺原本是把这本《三体》给没收了的,不知道是谁从李贺的办公室给顺了回来,现在流到了杨达的手里。当时《三体》还没那么出名,本来应该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书因为“雨果奖”而被学生们记忆起来。一只虫子落在了《三体》上面,它在一句话上面爬着“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给学生以教育,而不是给教育以学生。”杨达脑子里流出了这样一句话。那只虫子在那句话上爬来爬去,虫子是青色的,在黑白之间显得格外扎眼。青虫弄得杨达心烦意乱,杨达想把虫子给赶走,平日里杨达是不怎么杀虫子的。首先他觉得虫子再怎么也是一条生命,随随便便杀了不太好,其次杨达嫌虫子的尸体粘在书上太恶心。 想把青虫赶走的杨达,有意又无意地拿着笔帽“稳、准、狠”地把青虫盖在了里面。这一下把杨达从发呆中惊了过来,杨达看着青虫在笔帽里挣扎,一会儿往上爬,一会儿又向下去,时不时的还在原地打转,头上两只须不停地晃动。杨达觉得这很有趣,还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应该是累的,青虫在笔帽里挣扎没多长时间就不再动弹。恰似一个将死之人,只是沉沉的呼吸,努力地抬着头,想要冲破束缚。 杨达又开始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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