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铺天盖地而来,越来越多的朋友重新与我谈起这个问题。
“我觉得情绪悄无声息来;我也觉得最近压力很大;放假结束后我踏进学校觉得很别扭;我是不是抑郁?我这样该怎么办?”
国际卫生组织提过,21世纪人类所面对的心理卫生最困难的一件事就是抑郁。
而抑郁这个病最难最难的就是,完全不被理解。
整理了两天时间,决定为身边一些还在徘徊或是过分忧虑的朋友写点什么。
已经许久没有更文,首先很抱歉难得更文又是如此沉重的一个话题。
认识的第一个蓝色星球朋友,暂时称为Hillman。
在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20岁,大概是他抑郁最严重的时候。
我与他谈起很多过去的事。
具体如下:
在他中学的时候,他第一次离开熟悉的环境求学。刚从事事顺心的环境里出来,他开始有一些抵触,正值青春期,有了一份不安和焦躁感。
中学的三年里,竞争极大,成绩下滑,自信心极其挫败,开始些许厌学。
中考的关卡里,仅一分之差失之交臂重点高中。(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情绪已经出现,比如极易暴躁、叛逆)
高中进入了一般的学校,本设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脱颖而出。开学后不久,收到了第一份情书。
高中三年,经历了不得志,长达一年的校园暴力以及失恋。
想起看过的一期纪实访谈,“十年抑郁,九死一生”,十分相似。
这是他的成长经历,其实也是大部分人的。
为什么小部分人得了抑郁,而大部分人能在环境下形成抗压?
桑格格理解的很独到:抑郁症大部分来自于敏感又暴烈的性格,感受力强,却缺乏处理情绪的技巧和耐心。所以这个病几乎来自于先天,或者由外因引发的先天性格的“缺陷”。
所有的问题缠绕到一起,开始也许试过表达,而社会持有的态度是,觉得你不是病,是作,是负能量,指责你;或者承认你是精神病患者,要远离你。
两种态度都很残忍。
Hillman说起这些的时候,大部分都已经云淡风轻,只有说起“在抑郁最高发的梅雨季里,整个人闷在潮湿的被窝里歇斯底里哭”这个细节才让他无法抑制的抽泣。
也许这正是生命的修复,他已相当用力,却从未自知在进行这一切。所以那一刻,他百感交集,坐在我面前不自在又不自控的流下眼泪。
Hillman曾经对我说,关于情绪的事,我很少跟身边的叙述,于是我成为他唯一的宣泄口,难得,甚至唯一。
很好理解,比如Hillman的性格乍一看简直活泼开朗,尽量保持一个正常人的形态,不扰民。甚至和朋友呆在一起他就是快乐的,可以说很多笑话,逗乐很多人,他还会有成就感。
然而某一刻,或是和不那么熟知的人,他却有一种躲避心态,觉得能尽量不说话并是好的。
但这种倾向似乎被藏得很好,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健谈的人。
性格如果极端的向一条路发展应该不至于是最痛苦的,像他这样,一个躯体被两个极端力量所拉扯,内脏都像是洗衣机里打绞了无法一件一件摆清楚,无法呼吸。
我明白他,那种无力。
在他之后,我认识了一个似乎更严重的人,称他为“林深见鹿”。
认识他从跟我说的一个秘密开始:
“我很害怕在访客里,聊天里看见一些熟悉的人,一看到就会腾升无法抑制的焦躁,开始疯狂的删除自己的微博和空间,明明放弃一个号码再注册一个新的是易如反掌的事,我却偏偏要执拗的呆在这里。到了后来,我到了一个时间就会删除全部好友,等到理智占据行动力,又会告诉大家号被盗,请加回。”
记得当时我只是轻描淡写的跟他说,“在挣扎,抢地盘,是好事。”
后来才知道他不是一般的情绪感冒,而是抑郁症。
有一次无意见看美国加州心理学博士吕旭亚的演讲,听到其中一个案例。
她是一个科技公司的高级主管,能力非常好,带团队非常好,一个计划接着一个计划的做;使命必达的结果是会好好的犒劳自己,她会去买当季的新衣、买彩妆、带家人旅游。
在一次新年的假期结束之后,她如往常一样去上班的时候,但觉得没有办法走进办公大楼。她回家了,打电话给老板说,我今天请病假,她心里想大概是放假症候群吧。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还是走不进去,她开始慌了。
她经历了什么?
她所有的能力一步一步的消失:不再能够敏锐地思考,很好的行动力也消失了。
她连床上都没有办法睡,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居家的衣服从早到晚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非常恐慌和害怕,就像所有抑郁症的人所经历到的,恐惧、无助、愤怒、悲伤,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样的状态用象征的语言来说“很像黑暗”:是黑色的森林、黑色的大海,灵魂走入了暗夜,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出路,几乎像是死亡。
我们常称这个过程为“暗夜的灵魂”,因为它趋向于死亡。
即我们认识的世界瓦解了,我们所认识的自己消失了。可是新的自己也也没有看到,也找不到。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又想起了Hillman,看见的虽然是别人的故事,照见的确是许许多多的人的生命。
所有的影子,呼吸,结构和细节,如此相似,以至于有时让内心生出一种软弱和憎恶。
也许人的潜意识里,人并不喜欢与人相似,哪怕自己也不是那么完整和健康,你依然以为自己独一无二,而事实并非如此。
大学第一年,Hillman偶然机会开始四处走停。
开始接触摄影、写作以及各种作品阅读,也因此遇上了能交流的人,慢慢地开始转变起来。
林深见鹿后来把我也删了,不知道这次是真的qq被盗还是我也算得上是“熟悉的人”,无从所知。
那个案例里的女主角病后回顾过往让她此刻都充满惊喜的时刻,拿出了封存已久的相机,选择了艺术,重新找到了一个心理之流流到她生命的方法。
行动主义是一种理性,人有时候被自己的感性摧毁,是因为理性是有力的。但他并不是能够带来安慰的东西。
有时压抑会暗自滋生出一种敏锐和勇气。
抑郁很像是一个河流的改道,生命之流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开始碰到了阻碍,生命之流再也流不出去了。
你曾经喜欢的东西不再喜欢,你开始跟这个世界保持距离。
这个距离一旦拉开以后,有一种心理的流动开始往里面走,这时候抑郁的人开始像人在黑暗的森林里想找出路一样,要找出新的路。
如何去找出新的路?
行为能力少了,才多出了思维垃圾,思维垃圾装满了你的脑袋,滋生了反复的绝望。
于是想办法去做一些“无用”的事,你不是为了成为一个画家而涂鸦;不是为了成为一个作者而书写;你种一个植物下去不是希望它长出多美丽的果实,而是你等待着看它发芽的过程;你出门逛街顺手带回家一枝花,过程中你需要讲价,会为便宜了五毛而觉得开心;你因为夸菜场那家爷爷的毛豆好吃,反被夸你长的好看;你去看电影,看很好的艺术电影,让他可以浸润在生命力另外一个流动里,因为生命渴望、灵魂渴望被看到。
久而久之,行动就把思维垃圾溢了出来。
当自己再被看见的时候,实质的这个自我就可以得到一个整合和开阔,我们的生活不再是扁平的。
我们也因此而更加强大。
当然,死亡也是最需要被学习和认识的内容。
需明白不好的事情不是死去,而是不美。
不美,即代表不强烈,不真实,没有始终。
如庆山所说,“生命未曾有所完尽和取的解脱。人的所向,是趋近那片远近的大海,跃入其中,消融其中,获得全然的究竟。“
人们只是走在路上。
之后查阅一些访谈和书籍,其中一个老年分析师看着病人说,“是他们疯狂还是我们太麻木了?是人生病还是这个社会病了。”
于是开始思考,21世纪是一个抑郁的年代,如果我们不麻木不仁,我们就要抑郁了。
这个时代,有点儿抑郁和强迫的大多都是好人。
那么想必,抑郁,大概是生命里的一场温柔提醒。对于我们个人、集体或者人类而言。
克尔凯郭尔曾说,“真正极其罕见的是从未陷入过绝望的人。”
桑格格说,“痛苦会上瘾,战神痛苦也会。与抑郁剧烈周旋以后,得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定力。更不必说,可以是让人嫉妒的才华和艺术产物。”
最后,想起了周云蓬的一首诗,想以此送给所有抑郁星球上短暂或永久停留的居民们:“蛇只能看见运动着的东西,狗的世界是黑白的,蜻蜓的眼睛里有一千个太阳。很多深海里的鱼,眼睛退化成了两个白点。能看见什么,不能看见什么,那是我们的宿命。我热爱自己的命运,她跟我最亲,她是专为我开、专为我关的独一无二的门。”
抑郁,生命里温柔的提醒,因为抑郁所拉开的生命深度,激起的灵性,跟随着哲学所追问的生命的一体拉开了高度,这个整合的人生因此而开展。
不必害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