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抚平她的忧伤,那天我陪她喝了些酒,后面发生的事情记不清了。酒醒的时候,天还不大亮,我趁她熟睡之际,悄悄地溜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联系。
夏天的尾巴拖得长长的,过了十月,北风呼啸,天气迅速地转凉,秋天走个过场,冬天来了。
苏晓菲约我晚上去夜市买被子,我欣然应允。放学后的校门口,人影憧憧,我蹲在一根电线杆下,等待苏晓菲的出现。
工地改善伙食,包工头买回来一大兜子的肉,肥的瘦的都有。工友老张掌勺,做了满满一盆红烧肉。平时吃白菜萝卜大馒头,看见了肉,嘴特别馋。大伙围着一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红烧肉,狼吞虎咽地大吃一通。我们把一盆肉吃完,巴不得连盆底也舔一遍。吃完肉的夜里,肚子疼得要命。夜色温柔,一轮圆月悬挂高空,大伙一字排开蹲在绿草茵茵的马路旁,上吐下泻,哀声连连。
“咦,蹲在地上干满呢?跟农民工似的,注意点形象。”
苏晓菲用脚尖踢我一下,打乱了我的思绪。
“是吗?实不相瞒,我还真当过农民工。有一回工地吃红烧肉,大家集体中毒。”
“得了吧,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哪里吃得下工地上的苦。我爸和我姨夫承包活干,早出晚归,跟牛似的卖力气。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哪里来的肉给你吃!”
“你爸承包活干?他算是包工头?”
“嗯,不过他最近可揪心了。开发商用房子抵工程款,房子卖不出去,他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
“缓两年,房价翻倍,你爸就笑了。”
“现在的房价都涨成啥样了,咋能还翻倍,不跌才怪。”苏晓菲叹息,她摇摇头,“我们坐三轮车去夜市吧。”
我向一辆全封闭的绿皮三轮车招招手,车子驶了过来。短发,面色黧黑的车主是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她和善微笑地问:“小伙子,去哪里?”
“阿姨,去夜市。”苏晓菲拉开车门,瞪了上去。
“五块对吧?”我问。
“是哩,你看着给,我拉车没几天。”车主的安徽口音很重,她盯着苏晓菲仔细地看了几眼,赞美道,“小伙子有福气,女朋友真漂亮。”
我上了车,把车门上了锁。小小的密封空间瞬间成为两个人的世界。三轮车沿着路边慢悠悠地行使,人坐在车上,感觉非常的惬意。
我注视着苏晓菲的耳朵,如同玉璞雕琢出来的完美无瑕,刻在细腻白嫩皮肤上。
“看着我干嘛?”
“阿姨说你漂亮!”
“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好看,我已经习惯了。”苏晓菲把头依偎在我的肩膀上,“重庆的山水养人,是个出美女的地方,等毕业了,来重庆找工作吧。”
我没有回答,嘴巴凑到她脸颊亲了一下。
“你敢偷亲我。”她假装很生气,刻意移开,和我保持距离。
正当我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忐忑不安,她又靠近我,火热的嘴唇挑动我的心弦。
苏晓菲的吻,不仅娴熟而且还非常专业,不像她这个年龄应有的矜持和羞涩。我心有旁骛地配合她的动作,敷衍她的热情。
她推开了我,眼角扑簌掉下泪水,“你怎么回事,连亲吻都不会。”
“那我们再来?”我尴尬地拥抱她。
“不来了。”苏晓菲支支吾吾地哭了起来。
“怎么就哭了呢?”我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没什么。”她尝试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我男朋友说,接吻是爱情的升华,要舌头与舌头交融在一起缠绵。只有真正相爱的人才能彼此投入,你一点也不懂浪漫。”
我一时语塞,把目光投向车窗外,保持沉默。
三轮车行驶到路口拐弯处,车胎爆了。车主下车检查车轮,敲敲车窗,“实抱歉,车子坏了,委屈你们换辆车子。”
我拿出五块钱给车主,她有点难为情,“还差一截子路,没送到地点,怎么好意思收您钱呢。”
“剩下的路我俩走走好了,车子突然间爆胎,也不是你有意造成的。”我把钱塞进车主的口袋,拉着苏晓菲的手,向前走。
路灯的光芒驱散了夜的漆黑,空荡荡的道路上偶尔驶过一辆汽车,打破周围的静谧。我和苏晓菲各自低头走着,各自有各自的心事。走了一段路程,依稀望见夜市的灯光通明,空气中漂浮着大排档的菜香味。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打破沉默。
苏晓菲犹豫一下,她倾诉道:“暑假的时候,我在我妈上班的地方,浦东孙桥那边,一家超市做收银员。他住在超市附近的小区,经常来超市买生活用品。一来二回,我们就认识了。他是个医生,在张江的一家医院实习。起初,我对他没有好感,他长得黑,个头矮,不符合我择偶的标准。那天,我妈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当时不知所措,就给他打了电话,他把我妈带到他们医院,忙前忙后,我挺感激他的。”
“你妈受伤了吗?”
“没什么大碍,脚踝扭伤,胳膊擦破一层皮。”
“你们女生喜爱吃麻辣烫,前面就有家麻辣烫店。”
“你和他不一样,他说吃麻辣烫不干净,你倒是第一次和我出来就吃麻辣烫。不过,本姑娘挺怀念麻辣烫的味道。”
女人大都是这样,结束一段感情后,往往喜欢将后面遇到的和前者相比较,对比来对比去,总是认为后者有许多不如前者的地方。不是后者不如前者优秀,而是心理烙下难以抹灭的影子。
吃麻辣烫的时候,她有说有笑,讲些身边的校园轶事。饭后,我们逛了服装店、首饰店、箱包店,她走马观花似的看看,好像没有一件中意的。
等到闲逛一圈后,我看下时间,十点多了。有些店铺已经开始打烊。
“十一点过后,校门不让进。”我提醒她。
“回不去就不回了,住哪里不是住?”
“找家宾馆住?”
“那行,我们现在去。”仿佛是她设下的棋局,住宾馆是唯一的选择。
“还有空房吗?”我问前台。
“开两间……”苏晓菲插话道。
“我查查。”前台瞟了我一眼,笑咪咪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只剩一间客房了。”
进入房间,苏晓菲脱下外套,径直去卫生间洗澡。卫生间靠床是块透明落地玻璃窗,她放下窗帘,紧接着传来流水的哗啦声。我趴在床上玩手机,胡乱地翻阅新闻。
苏晓菲裹着浴巾出来,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该你洗了。”
浴室的架子上放着她的衣服,内衣也放在上面。
我洗完澡,刚要躺在床上。苏晓菲哼哼地说:“夜里不允许碰我。碰我的话,你就是禽兽”
“不会的,我从来不强人所难。”我在床侧躺下,倦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断断续续地抽噎把我扰醒。蒙眬的黑暗中,苏晓菲敲击着手机屏幕,哭哭啼啼。
“你在和谁聊天呢?”
“我哥。”
“让我看看。”我伸手去拿她的手机,她逮住我的胳膊,使劲咬下去。
“松开,痛。”
我按下床头灯。胳膊上刺痛处有两排深陷的牙齿印。
“你在和他聊天吧?”我问,“既然这样,怎么不嫁给她呢?”
“他经常带我出去玩,给我买很多好吃的。我俩疯啊!跑啊!日子过得好开心啊!在他租住的房子,我把一切给了他。可是,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他和我只是玩玩而已。”
“事情都过去了,学会放下。”
她把身子贴了过来,我感受到她皮肤的光滑。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清早,苏晓菲愤愤地说:“没用的男人,禽兽不如!”
寒假回家,妹妹宣布了她几经琢磨的大事:退学。她说高中的数学太深奥难懂,坐在教室跟坐牢一样难受。
“你坐过牢吗?哪里体会过坐牢的滋味。”
“我是没有坐过牢狱。深陷囹圄的桎梏,我想跟坐在教室里差不多。”妹妹狡辩道。
“行了,不上学也罢!女子无才便是德。”母亲说,“你爸在福建山区修路,长年累月的潮湿环境,感染上风湿性关节炎。过完年,我们一家人都去上海,其乐融融。指望种二亩地挣钱,能把人饿飞。”
农村的习俗,谁家的闺女一旦下学,媒人便前来说亲。
“什么年代了?我要自由恋爱。”
妹妹不同意和提亲的男方见面,母亲劝她:“不管愿不愿意,必须去见见,乡里乡外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面子总要给的。”
我带妹妹第一次去相亲,约定在街西边河畔的大桥头相见。妹妹不梳头发,不洗脸,穿一件褪色的羽绒服,故意打扮的邋里邋遢。
桥上有一个小青年,身穿崭新的西装,直挺挺地站立。他望见我们,老远挥手示意。妹妹瞅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怎么就走了呢?还没聊几句。”
“个子太矮,长得龌龊,我看不上。”
我对桥上的青年摆手,意思叫他可以走了。他好像很沮丧,低着头离开。
相亲的第二个男孩,是由媒人带着登门拜访。一进屋子,媒人便滔滔不绝地描述男方殷实的家境,父母在上海开饭店,县城买的有房有门面。男方是独生子,父母年轻。
男孩正襟危坐,摆弄着手指头,看着挺老实。妹妹却不满,说他右耳垂戴耳钉,一看就是纨绔的混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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