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傍晚，天色近黑。西苑的雨下得正大，凉风从北面的窗吹进来，冷飕飕的。风将雨奏的音乐送进耳鼓，脑际响起自然的交响。
主调是哗哗哗的声音，夹杂的是劈里啪啦的协奏。偶有叮叮当当的，是雨点敲击建筑物上金属发出的声响。青色的草木对于夏雨是无声地顺应，当然更是渴望。周围没有其他声音，假如有的居民要为自己的晚餐发声，在如此浩瀚的大自然的发声中，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北面的楼上发出几下敲击的声响，随即消失，那可能是一个行将糊涂的老年人闲来无事的热闹。有时，也会有一个啪的单音节，那或许是上苍右手小指有意弹出来的，使那些听雨入迷的人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分享。
听雨挺好，不需要有明亮的太阳，不用洞察秋毫的眼睛，即使老眼昏花，即使夜幕降临，都没有关系，只需要有一颗宁静的心。哪怕你有一颗纷乱的心，在此刻听雨，也会逐渐静下来。安静，对于许多人也许是一种奢望，因为总有许多人许多事，入眼，然后入心，在心海中激起涟漪，甚至掀起轩然大波，让心海起波澜，让宁静无处觅。
西苑的雨在地上形成水流，水流原本是不知道要流向哪里的，但这里的院落是有起伏的，于是水流向了低处，然后沿着院外的路，流进不远处的河流，甚至流经我家乡的河流。假如你也是一滴水，你的目的地是河流，但最终流到哪里，你是不会知道的。西苑地上的流水是无声的，我曾见到，未曾听到。
有人偏好在半山听雨。雨打树叶的沙沙声，是天空与大地的耳鬓厮磨，雨水滋养着大地，大地吸纳着雨水，生生不息地循环，仿佛没有尽头。半山听雨是一首曲子，琴弦时而紧凑，时而舒缓，听曲的人或斗志昂扬，或意志消沉，正如南山的小径，一会儿通畅，一会儿曲折，在雨声的和鸣中悠扬地延伸。
我曾在谭山看雨，与听雨不一样地欣赏。黑黢黢的路延伸着无形的河，行人的行色匆匆，落叶却滑落无声，老年的妇人花白了头发，青春的颜色已变成灰黄。谭山眼中的南山，本性相同，却比自己更加苍绿，因为自己看自己与自己看别人，总是不一样。看雨容易触景生情，听雨却别有一番滋味。
夜幕降临后，雨依然是有声的，夜雨的声音更加单纯。节奏一样，心境却不一样。四周漆黑，心里却一片澄明。新近修正的道路，这回该顺畅了吧，明天一早，我是否能看见大雨过后的新鲜？田野里今夜的落雨是否晤见久违的干旱，让干瘠的土地在雨的行吟中饱满？听雨让我听出了行路的声音，是否也有攀登的声音？
我的眼睛干涩昏花了，似乎只有静下心来去听一听雨声的选择。而就在这一刻，雨却要慢慢地停了，雨的声音也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嘀嗒。也许这样就不错吧。
2023年5月21日于浉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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