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诊室外的椅子上等候，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从门口走出来，很眼熟。
他的腿使不上力，说是走，不如说是拖；垂下来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脖子有些僵直，像落了枕。他有些吃力地朝洗手间走去。看到他荒芜的头顶，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位老人家吗？摇摇晃晃的身体，颤抖不停的手指，使他看起来就像一片风中的秋叶，令人顿生凄凉之感。
他从洗手间出来，朝电梯口走去。然而这不足十步的路程对于他而言却不轻松。他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撑着墙。他的手指由于不能伸直，交叠出一个类似兰花指的造型，嘴角似乎有点儿歪。
“你到哪儿去呀？！”
一位阿姨快步走出来，大声冲着他喊。
她个子不高，却很结实，一头小波浪的卷发看起来很精神。这时候她追到电梯口，那样子很像一位母亲盘问刚学会走路就到处乱跑的孩子一般，既责怪又疼惜。
“你不是上厕所吗？到哪儿去？”
“封了，封了……我……”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我听不清那位大叔的话。他的声音很沙哑。
“封了？不是吧？”阿姨探头朝洗手间看看，清洁工正在水池边洗拖把。“走，去二楼上吧。”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搀扶着老人进了电梯。
一会儿，他俩从电梯出来，大叔手里多了一根拐杖，稳当多了。哪儿来的拐杖？我想，肯定是阿姨刚才就拿着它的，我没有留意而已。陪同病人来医院的家属，哪一个不是保镖兼行李保管员呢？
做完治疗，我在门外稍作休息，恰好又看到这两位老人出来。
“要上厕所吗？啊？”
一出诊室，阿姨就大声地问。
不知道大叔回答了什么，电梯门把他的声音锁在里边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是为这暮年的相守相伴吗？是为生活和生命的无常吗？也许都有。老来有伴，真好。
生活落到实处，只有琐碎和忍耐。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抵不过那几句平淡的家常话：“你饿了吗“，“你要上厕所吗”；生病时，问一句“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你老了，你病了，你不能动了 ，不用怕，我在。
把爱人称为“另一半”，是多么智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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