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总觉得自己人生哪里不对劲,或者以为只要不是待在原地,而在遥远的彼岸,就一定会有很精彩的事发生的所有读者。
角田光代《树屋》
最近在看一本小说,日本作家角田光代的《树屋》。
在书架上拿起它纯属偶然,起初吸引我的不过是素净的封面。接触到一本新书的时候,往往会有翻看封面上几句评语的习惯。因为它是对于整部书内容的总结,直到你看完全书,你才忽然明白,原来真的如那一两句评语一样。你会在一瞬间明白了作者的心意,如获新生般豁然开朗。
正如这本书一样,封面上写着“《树屋》是一间没有根的房子。虽然树木有根,但树屋却只是攀附、寄生在树上的东西,只拥有不完全的根。”我以为这会是以一棵树为中心展开的故事,事实并非如此。
后来搜了一些本书相关的资料,看到一处作者访谈,谈到创作初衷时,作者说,“我祖父母,两边的祖父在战争中去世了。从祖母的时代一直到现在,在联结的时间带中,时间的流动中有着什么联系,我想要照我自己的方法去整理,这就决定了故事的架构。”
故事以中日战争为背景展开,关于战争的情节却一笔带过,更多的是讲述了大时代下的小人物的命运——藤代家的故事。在战争的夹缝中求生存,算是一部直视人生绝境的温暖疗愈小说。
开头就写良嗣祖父的死亡。父亲慎之辅去游戏厅玩“扒金库”;哥哥基树所谓的流浪,好像也不过是得过且过;游手好闲的叔叔太二郎,独居的姑姑今日子等。他们对于自己家人去世这一事情的反应和态度,完全异于我们固有对死亡的理解,冷漠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丝毫悲伤的情绪,不知道是在逃避着什么。
也就印证了那句话:“对于良嗣而言,家一直是一个缥缈的概念,是一个简易的落脚点,而活着,就是逆来顺受的忍耐,是随遇而安的混日子。”
良嗣的祖母八重自从爷爷死后就开始说想回去,而良嗣全然不知奶奶想回去的是什么地方。对于祖父母的过去一片空白的他,决定陪奶奶踏上回中国的道路,寻找她和爷爷的过去,其中穿插着从祖父母开始的藤代家的历史。
此次旅途对于良嗣而言,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次救赎。
1、泰造和八重的“逃”
祖父母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邂逅,没有谈情说爱的过程,在乱世相互依靠取暖。
八重偶然得知日本之外有一个地方,工作遍地都是,便从日本逃到了中国长春。而泰造年轻时作为移民去中国,到了之后忍受不了缺粮、重体力劳动和难以忍受的寒冷,一个人“逃”出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相遇。
有个算命先生给他们算过,会有六个孩子,可是要去掉一半,如果不赌博,就能平安一生。
事实证明,六个孩子会去掉一半这个预言无疑是正确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光一郎。第二个孩子洋二郎,出生很快就死了。第二年,得到撤回日本的消息,八重决定回到自己的国家,第三个孩子慎之辅出生,也就是良嗣的父亲,后来翡翠饭店的接班人。
光一郎是在他们返回日本的途中死的,许是饿死,许是旅途颠簸,早上被发现时已经凉透了。八重在想,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不是应该在收留他们的餐馆夫妇恳求把光一郎留下时,就不该执意带他离开。
回国后的第二年春天,第四个孩子太二郎出生,也就是和良嗣陪同奶奶返乡的叔叔。他们有了自己的饭店,取名为“翡翠饭店”。随后第五个孩子今日子出生,也就是良嗣的姑姑。饭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之后有了第六个孩子基三郎的到来。
2、子辈的“逃”
慎之辅不喜欢自己的家,一家人挤在小屋子里还会有父母收留的陌生人,父母只知道埋头苦干的穷酸气,对于身边一切的不满意。
印象最深的是基三郎的死,在他死过四年之后,有一段慎之辅和今日子的谈话,关于基三郎的死因,慎之辅问今日子:
阿基是同性恋吗?因为这个死的?
今日子回答说,开清洁车人听到带着孩子的父母教育孩子“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就要干那种活”,说这种话的家长会有,可那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家。
也就是说,他们家父母不会拿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别人。
今日子点燃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说,“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你不觉得,是在和什么了不得的事物做斗争吗?到最后,他是战败了,却不愿意逃走。”
逃跑相比忍受来说,是需要勇气的,每个人都能选择逃跑,前提是你要清楚自己为什么而逃,并有能力承担逃跑带来的后果。
我想,基三郎是想做出改变,就像每个人都有一个改变世界的梦想,最后发现,原来能够做到不被世界改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是不肯逃跑,却也受不了无力的挣扎,才选择死亡的,或许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还有一处就是今日子的婚姻出现问题时,父亲所说的一段话,“如果觉得在那里太辛苦就逃吧,逃不见得就是坏事。如果自己清楚逃的意义,那就不是坏事。并不是只有战斗才了不起。”
你要明白自己做每一个决定的意义,并为它负责。
3、藤代家族的根在哪里
最感动的地方在于奶奶去世前的一段话,也可以作为全书内容的升华。奶奶对良嗣说:
“你爷爷和我,为了保住性命都只会逃呀逃,只知道用逃跑作为反抗时代的方法。当然我们没那么聪明,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来的,只会因为笨才逃跑。就因为是这样,所以对你的父母们,我们只教会了他们逃跑。我们是为了生存而逃,可如今,时代不同了,所谓的逃跑就成了轻易顺从,所以你们也只会逃跑,成了只会逃跑的成年人。”
和平又倦怠的时代,会把人吞没。所以良嗣的父亲、叔叔、姑姑才会过上这样的人生,碌碌无为,依靠着小小的翡翠餐厅惶惶度日。
良嗣忽然意识到,活着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于是有了结尾处翡翠饭店的重新开业,也就预示着新事物的到来。良嗣看到了祖母见过的景色,沙尘暴过后的姹紫嫣红,一派生机勃勃,从未见过的春天。
而良嗣也找到了自己家族的根:希望就是一个家族的根基,百花齐放的异国春天,祖母看到希望的时候,从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4、现实意义的逃
比起努力活着,有时候逃避更需要勇气,逃避也会依时代与情况不同而改变。对于战争时代,不逃就是绝境,如今的时代,逃避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从出生开始,我们也一样都在逃,逃离小时候,逃离故乡,逃离厌倦的地方,去到别人厌倦的地方。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某条路,那么,在其他的地方会不会有另外一个我,在过着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慢慢明白,生活不过是你不断地作出选择,然后为它埋单。决定生活的不是选择,而是你为它做了什么。当你选择逃避时,你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逃,而不是退而求其次。
就像有句话说,是你决定让今天虚度的,它才有了虚度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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