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

我为你写过回忆录。

起初是为了写你的故事，也在暗暗做准备，为我以后没有你的日子。

你已经不在这个事实，我在写下这些文字后，可能才会接受。

在大悲之时，我是没有具体感受的。没有肝肠寸断，没有悲痛欲绝，没有想什么，也没有眼泪。真正哭出来，是那个界点之后，回忆翻涌而来的时候。

我不敢看你的照片，不敢听你的录音，不敢怀念你在时的点滴。倩说，只有看到你最后的样子，才不会忘了你。

我没有听见你的喘息声，没有看到你闭着的眼，没有拉着你的手，没有在之后接到你的只言片语。我也想梦见你，想看看你，想给你说一些话。可你再也没有来。

有那么两天，预兆似的，你来到我的梦里。你健康又慈祥，度过了这个冬天，也在春天中穿了夏季的衣裳，一步一步，在阳光下边走边笑，和以往的梦很不同。我醒来后，惊慌失措，你要走了吗……你要走了啊。

如果是我自私，就算知道你痛苦着，还是舍不得让你走，那我还可以有理由自己开解。

你却说，你还想活。

这是永远不能长疤的伤，就留在我心里。

我要来了倩的备忘录，她说记录不多。可是这是我能感受到的细节，是我能记住你的那条线。我一遍又一遍看。

2019年2月13日（正月初九）  阴  有微风
今天爷爷早上六点二十给我打了电话，我穿好衣服，打算给爷爷去生火（因为我昨晚给爷爷说过，早上要是火灭了的话，让打电话叫我，不要自己起来生火，太费力）。刚好奶奶进来了，说她起来好一会，看见爷爷房间里灯还没亮，她有些不放心，便进去看了一下，爷爷就顺便开了灯，奶奶给续了火，便让爷爷给“赶”出来了（爷爷有什么要做的事都习惯让我来，哪怕是续火这样的小事，因为我在旁边伺候惯了，他也习惯什么事都让我来，不想让其他人做）。续好火之后，六点半开广播，然后倒脏水，倒灰，烧水，到七点半广播结束，开电视，看新闻。
爷爷昨天一整天只吃了小半碗泡馍，早上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才起床吃药。
9：20――9：50，吃了半碗泡馍
11点左右上床休息，早上的药没吃
下午五点多，吃了一点奶粉
晚上说是明天要住院，药就不吃了，缓缓胃
晚上八点左右睡觉。
（爷爷今天状态很不好，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已经没有力气坐在椅子上，一整天基本都是在床上躺着休息）

我想着你的渴望，在无数个无奈和渴望中的挣扎。我想着你渐渐弱下去的声音。

我记得你攒足了全身的力气，在过年全家人聚齐的时候说了一些话，感伤到流泪。我没有见过你流泪，或许你最苦的那时，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你说，人老了就心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却知道，你在一次次的无力中已经准备着告别了。

也是此时，我才发现陪我长大的贝儿也很老了，就算听到鞭炮，吠声也没有了以前的力量。

而在别人欢聚一堂度新年时，我在窗外看着你泛黄的额头，耳边有风声传来了悲调：

车马纵兮雁飞翔，春复秋往世无常……

我记得你的笑，记得你的胡子，记得你温暖的手，记得你说话的样子，记得这些让我流泪的幸福。

我终于忙完了很多事，也还有许多事在等着。

我选择现在，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