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大雪纷飞，马路旁挂着红灯笼，自是迎接即将到来的春节。
只见一瘦弱矮小的瘸腿老汉，背着臃肿巨大的编织袋，在垃圾堆里一瘸一拐翻寻废品。每每翻到几个塑料瓶，他那凹陷在枯槁古铜色老脸上的两颗漆黑眼珠便闪过一丝微光。
一对父子恰巧经过，父亲对儿子说：“你要好好学习，要不然长大了就像他一样。你瞧瞧他，天这么冷，还要在这里翻垃圾堆。”
老汉听他这么说，心下倒不生气。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儿子，不自觉轻叹一口气。
天上的日头一点点落下，老汉趁着黄昏缓缓回到家。
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穿得又脏又破的老汉，竟住着一栋二层小别墅。楼下车库被他当做仓库，堆满废品。他放下比之前更加巨大的编织袋，将里面的废品一一分类，这样卖到废品站时会方便许多。
收拾完废品，他习惯性地将那双黑碳般的手在黑得发光的破衣褂上拍了两下。然后一步步挪到了温暖的房子里。
如往常一样，屋里分外整洁。地板一尘不染，围着洁白围裙的佣人忙招呼老汉儿吃饭。
“快吃饭吧，早就做好了。”佣人嘴里恭敬，眼里却写着嫌弃。若不是老汉儿子给了大价钱，他又怎愿意照顾这个有特殊癖好的老头子。
老汉胡乱对付了一下饭菜，便抹嘴回到自己房间。佣人一如平常要求帮他洗洗身上衣物，老汉也一如平常执意拒绝。
老汉关上房间门，看着床前桌子上，儿子小时候与自己还有过世老伴儿的合照，轻轻坐到床上，抱着相框无声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老汉陷入了回忆。
“爸，我帮你捡。”
那时儿子只有八岁，正上小学三年级。而那时老汉头发还没有白，身体也比现在好许多。只是因残疾不能进厂谋生，又无特殊技能，只得靠捡垃圾为生。
儿子虽小，却知道心疼他这个父亲。见地上有个塑料瓶，忙替父亲去捡。他见此情景，怕儿子将来如自己一样没出息，忙大喊制止：“不许碰，你小小年纪，除了书本，什么也不许碰。”
儿子吓了一跳，将本来伸向一个空塑料瓶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后来儿子又多次想要帮助家里做点什么，无一不被他呵斥。他告诉儿子：“除了学习成绩，你什么也不用操心。只要学习成绩好，就是对家最大的报答。”
到了孩子高中时，孩子母亲病情恶化。孩子一度想休学照顾母亲，但在他坚决反对下，孩子只能继续读书。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前往海外工作，成了街坊四邻嘴里的金凤凰。他们夫妻二人也跟着高兴，只是有很多年没见过孩子，心里十分挂念。
可是后来老伴儿病危，儿子却因工作太忙，直到老伴儿过世都没能回来看上一眼。
老伴儿走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他八岁那年捡塑料瓶的时候，你不骂他就好了……“
从那以后，他又干起了老本行。虽然孩子越来越出息，还给自己买了房子，雇了佣人，可他一个老头子，要这些干什么？他每日捡垃圾，不为别的。只等太阳升，太阳落，期盼着儿子回来看看自己。不过又过去许多年，儿子终究只通了几个电话，再也没有看过他这把老骨头。
他此时哭得过于伤心，迷迷糊糊，意识越发模糊，竟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恍惚中，他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
恍惚中，他看见一群医生围着他团团转。
恍惚中，他听见有人说：”他儿子说钱不是问题，一切都要用最好的。咱们赶紧联系全球专家，进行救治。“
恍惚中，他迷迷糊糊看见身边的医疗器械多了起来，各种大仪器小仪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果然，他的命保住了。他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他发现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他知道这些机器代替了身上的内脏。从那天开始，他只能躺在床上等待日出日落了。
几个护工轮流照顾，令他欣慰的是，儿子竟然回来了一次。可还没说几句话，他手机突然响了，儿子出去接电话。
他等儿子回来，激动得感觉分分秒秒都分外难熬。
可几分钟过去，儿子没有回来。半小时过去，儿子依旧没有回来。一小时，一个半小时，两小时，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终究没有回来。
窗外的太阳又升上去了，又落下去了。又升上去了，又落下去了……
他身上虽然插满管子，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楚。只是心里难受得非常，他受不住，想要拔掉管子，就此睡去。
医院护士及时发现，又把管子硬塞了回去。并拿来绷带绑了他的手，就此夺走了他最后的自由。
……
眼看冬去春又来，窗外飘雪变暖阳，枯树冒出新芽，野花逐渐展开。医院住院楼旁的大杨树上不知何时来了一老一壮两只乌鸦。
只见乌鸦巢中，老乌鸦已不能捕食，壮年乌鸦念养育之情，为老乌鸦反哺喂养。
院方看见乌鸦，觉得晦气，忙将乌鸦驱赶。
老乌鸦早已飞不动，一番驱赶，只得从树上落下……
乌鸦没有了，晦气也没有了。
而病床上的老汉却支持不住了，脉搏渐渐衰微，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不过谁又在乎呢？
护工见老人快支持不住，心想：”完了，这么挣钱的工作没了。“医生见老人病重，心里想着如何维持那个跳动的心率。
老人拼尽最后一口气，口齿不清说了几个模糊的字。
可众人忙碌，谁又在乎他说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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