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一趟家,帮助母亲整理衣柜,又看到了放在柜底的衣箱,长方形的牛皮做的,已经有些年头,四周的边角包着铜,皮箱的锁扣也是铜制的,两边对称包着一排铜扣,皮质的箱体经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颠簸,已经有些破损,暗褐色的泛着陈年的哑光,躺在柜中享受余下的安静时光。
皮箱是没有上锁的,但是未经母亲的容许,我还是不能随便去打开看看。知道里面是母亲的宝贝,但我认为那并不是些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装有过去时光的记忆。
我看见过那里面的东西。前些年,一次夏天的探亲,也是帮助母亲清理衣柜,母亲一时兴起,把箱子里的衣物全部拿出来,一一摊到床上重新整理。我在一旁看着,插不上手,围着床转来转去,好像都是些母亲以前穿过的衣物,一个包什么的,还有外婆的一条围巾,手帕等。以后见过母亲又在箱里拿出来一件衣服,又往里面添了几件衣服,还有什么,我不得而知。
当时感觉母亲很珍惜这些东西,每一件拿起在手里摩挲半天,抚平压皱的细纹,再小心地按顺序放回箱子的原位,每放一件,四周都把卫生球放好,防止生虫,全部收拾妥帖后,上面盖上一块棉布,防止灰尘落上,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样的场面看过几次后,我不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对母亲而言,每一次的重新整理,仿佛都是对过去的一次回忆,是她心情愉悦开心的一次经历,看看衣物依旧完好无损,再更新卫生球,然后心满意足地关上箱。
这几年我再没有看到过母亲整理过衣箱,许是年龄大了,没有精力做这件事了,又或许觉得是母亲想明白了,不再为过去的时光而大费精力,兄妹们给母亲添的新衣服多得都穿不过来呢,哪还会有机会去穿这些过时的东西呢?
我无意窥探母亲的过去,只是想着母亲年纪的确大了,今天,该给母亲认真清理一下衣箱了。
征询意见后,我第一次主动打开母亲的衣箱,上面依然平整地盖着花布,揭起后,看到的却是令我目瞪口呆的东西:几件刺眼的寿衣。这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寿衣,什么时候躺到这里的,我一点也不知。
母亲坐在床边,看着我一脸的惊奇,平静地说,做了好几年了,是闰年做的,怕给你们添麻烦,和院子里的几个阿姨联合起来一同做的。
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原想给母亲帮个忙,却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母亲走过来,主动一件一件往外取出,点着数,寿衣,寿被寿褥、寿鞋,袜子手帕一应俱全。母亲说,给小妹已经交代好,到时该如何做,她知道的,我不用操心。
我耐着难受追问以前箱里的东西,母亲说,两年前让小妹清理过了,几件她穿过的衣服小妹拿去说做个纪念,一个包是呢子镶边的,父亲当年给母亲的结婚礼物,一直没舍得用,也过时了,包边都有些裂纹,还在箱底,外婆的一块棉线头巾也在,还有就是给我留的两条丝绸被面,如果想要,就拿走。
这就是惦念已久的母亲箱里的全部宝贝,我无法释怀,母亲除了自己要带走的几件寿衣外,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属于她。
我知道,早些年,外婆去世前曾留给母亲一些银元和几件首饰,但在我们上学正需用钱的时候,全变卖缴了学费,想来实在心痛。母亲说,外婆一生也是豁达明白之人,给她交代过的,钱和首饰都是身外之物,要用到需要的地方,不要藏着。
还能有什么要藏的呢?最终,我把母亲的包和外婆的一块头巾也留下了。现在,除了我们几个孩子,母亲真是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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