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故事
建造一座水晶棺不过一分钟的事,透过水晶棺看躺着的那人,仍旧是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模样,淡淡的光晕,时光模糊中把它移到自己这边,那人闭着眼,睡相安静,把那人的十指交叉,移到胸前,身体笔直也柔软,穿着白衬衫,像,也不像这种颜色。周围铺上白色玫瑰花瓣,一片一片,层次不明,零罗堆砌,一整片的饱满。水晶棺材透出的白色寒气将它们保存完好,偶尔不知何故棺材一滴一滴落下,沿着棺沿,落入棺内,玫瑰花瓣沾染了一颗颗珠痣,色泽鲜活暗哑,那人若被珠痣沾染,轻轻拂拭,宛若初识样貌;落入棺外,打湿暗色发潮的地面,不远处青苔漫横,有聚拢的重叠突兀,有散漫的各处孤生,将这个地方布置得不至太过空无一物,暗色渐浓之时,更增一团幽冥飘荡之感,它们是不动的。
不饿,摸摸肚子,脚边的东西仿佛在动,刚刚吃下剩的骨头,拿起一看,磷火幽微照亮的骨头,分布的零星斑点呈暗褐色,不对,它不是刚刚吃下的,动,仿佛要发出嘶哑的声响,大概一分钟。近处的,是小块环状碎骨,白色花瓣曾告诉我它们原本是软的,不知年中最接近肋骨的地方,移送到颅骨两侧,时光中它的某些部位其实不硬,吃下仍旧柔软,是筛选过偏爱的冷时光或许未全部将它抛弃,它好像全然变硬,也软,青苔告诉我,永恒的柔软是永恒的青苔生长,被选择的吃起来经过时间的断点,延续起来仍旧是硬,只有吃下另一处的另一块相似,味觉才有可能是熨帖。略远一点,是一滩白色流质物体,内缀一团黑色,偶尔夹带腥红,于黑白之间,枝连交错,是涩的,最接近永恒一种,吃下它,更多时候肚子更饿,存在饱餐一顿的可能,除非别处有相似之物,肚子互相欢迎,不再饥饿,暗黄色流质物昭示的时间诉同肚何其容易,何其艰难,不记得流质物,唯记得肚中感受。远处,留存的小骨也已泛黄,咬起来,青苔回忆说是淡淡青草味香气,我很奇怪青苔会说出这样的话,它说唯有变成风才能和那骨头的味道相遇,我不懂,曾经饿的时候咬下过它,看棺材时竟然落下一滴,后来明白,再不愿吃这块骨头,是抱着它还存在的侥幸,也许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吃下它。一颗一颗连接上下排的骨头,为生之物,工具是无味,多次吞下与泛黄流质物相关,肚里感知越发清晰。
近处,不远处,远处,更远处,阴暗潮湿,蚊虫遍生,骨堆有序,无序,堆于青苔之上,累于劣石之上,冒于土地之上,皆已不知年岁,饿,捡起一块,婴孩之骨,一月大,两月大,四五岁,八九岁,夭折或是弃置。
努力加餐饭。
透过水晶棺,那人样貌如旧,水晶棺一滴一滴,白色花瓣一瓣一瓣老去,青苔暗色渐深,那人尸身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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