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何归属某种特定的种类，因其本质划分或是形态归类，或者两者兼有也依旧不够遍及全部。如果你的爱人，亲人，朋友，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一种与原本迥然不同的形态，你是否依旧视其为本来的生命，如果回答是，那是出自生命个体的理性判断还是一意孤行的执念？倘若不是，岂非意味着生命的存在是以其他生命的认同为基础的？生命本身代表着一种被赋予，既可以有被赋予则存在有被夺走，且两者都不随生命本身控制。如若如此，无论哪种答案都将生命的存在推向某种不可预想，难以想象的困境。
那么试着将这个旷博的问题浓缩到更小，仅仅是一种熟悉的生命改变，例如你的爱人，对萨尔福特而言，变成植物后的琼是否依然是他深爱的妻子；他迟疑的背后是否意味着他做出了答案，拒绝、痛苦、接纳的对立，深爱的反面。镜像折裂，仿若一道疤痕自出现之日便不再褪去；既不能忽视，或许有些物种可以选择性的关闭一部分意识，但这关闭的一部分意识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必然的改变其他的意识，意识的河流在每一个皱缝和岩石夹隙间以可感知或不可感知的方式流淌。萨尔福特是如何想的，谁也不能确切知道。这又带来一个同样复杂的问题，生命与生命间如何判断其他生命的意识。
没错，一种无可奈何但行之有效的方法是，生命通过观察和解读其他生命的行动来理解彼此的意识。但行动是否就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真正思想呢？萨尔福特如果留在斯坦纳维亚，留在琼的身边是否意味着他对琼的感情没有发生变化，他依然视琼为自己深爱的妻子，依然将她与自己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不论形态改变多么的彻头彻尾已然将原本的种类修改的面目全非，可萨尔福特依然未改初衷呢？
是否可以这样简单粗陋的就下了结论，而不去思考一些更为繁杂却不容忽视的其他可能呢？例如，萨尔福特仅仅是受原始生命信仰的控制，不能失去爱情？那么他的行为背后就不是“琼依然是原来的琼”而是“我依然爱着琼，哪怕她不是原来的琼”，因此这个例子明显并不妥当，萨尔福特的行为无法准确无疑的代表了“琼是否是原来的琼”，因决定了一个生命行为的因素不仅仅是他遇到的问题本身，还有太多细缕万千的不确定，不可知，生命之常情，理性之不足，信仰差异，以及其他生命的关联，一个问题折射着生命的丰荣复杂，宛若菱镜的世界，一面，两面，三面，生命的棋盘上从一格到另一格，每一步移动，所有镜面同时移动，变化终于陷入任何强大的计算都不可穷尽的境地。
所以当卡利斯匆忙赶回劳森那里，依然没有在萨尔福特离开前将他阻拦。他决定了自己的行动，我们却只能揣测他的思想；他是怎么想的，我，卡利斯，劳森，如果納维塔还存有意识，如果琼还能知道她深爱的这个拉美诺贝肯人的一举一动，如果她还能表达她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她会以何种方式表达，正如我们无法知道卡顿蠕虫，光源虫，风藻海里千奇万种的藻类，翅莓和白灵是否在表达想法，是否拥有思想。作为高级物种的我们无法知道他们的想法，于是星系演化学家只能告诉我们，物种间存在的巨大差异；差异将所有不可知归类到一个平稳看似解释一切的方格中。
当我告诉卡利斯我觉得萨尔福特的行为在想象之中，他依然将琼视为一生挚爱，没有了爱人一个拉美诺贝肯星人无法存活，他冒险偷取飞船飞往斯坦纳维亚不正是他这个物种合理的行为吗？
卡利斯也可以告诉我他的想法，他认为萨尔福特是不能忍受失去爱恋，是他本身不能忍受这种折磨，可这种痛苦却与琼的变化无关；卡利斯的分析虽然冰冷无情，但也符合他的物种属性——理性高于一切；因此他告诉我，我对萨尔福特的想法事实上不过是我的想法而已的时候，我也无力辩驳，因为这道理同时也适用于他，想必他的智慧不会不明其中道理。
生命的存在若按照这样的推理，几乎成了一种依靠生命与生命间镜像反射才具有了真实感的东西。这是不容易接受的推论，至少意味着，一种更为显而易见的虚无代表的是最为实质的存在，而存在本身却成了叶子凋落时光阴河流上残缺的倒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