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的世界

     昨晚和儿子、婆婆一起看了最近极为火热的《寻梦环游记》。刚才打字的时候打成“寻梦幻游记”，忽然想到影片不用幻游而用环游，有什么深意？片中籍由小格为追寻音乐梦想在亡灵节这一天误闯亡灵世界，和故去亲人之间的一场温馨感人的亲情大戏，表达人存在的意义是对亲人的关爱，是留在亲人内心的最深沉的爱。

        影片虽然是墨西哥背景，但给我一种极为熟悉的我国民间文化因素。比如家庭观念，比如灵魂世界。你看，我们也有类似的节日，七月十四中元节为鬼节，家家给祖宗亲人画圈送钱，那段时间里，走在路上可以经常看到用白色粉笔画的大大小小的圈圈和烧过的纸钱痕迹。

可以看出人死后的状态是所有民族都关注的。今天就说说这人死后的“亡灵世界”吧！

对于人死后是不是为鬼，是不是真的有亡灵世界我其实是很矛盾的。一个方面，我受过这么多年的教育，早已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思想，真诚的认为所谓的鬼神不过是生产力低下时期人们对当时无法解释的现象用鬼神之说糊弄；另一方面我内心里面其实是希望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世界的，我希望人去世之后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存在，那么，即便亲人先走，那也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终有一天可以再见面，一家人再团聚。所以死亡是另一种形式的团圆，这多好！而我自己小时候听的故事和一些亲身经过的事情似乎给了我更多这方面的倾向。

我的文化启蒙是爸爸在无数个寒冷的漫漫长夜、烈日炎炎的苦夏时光里一个一个的故事里开始的。《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岳飞传》……当然还有鬼故事。记得很清楚的有这样一个：村子里有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家人悲痛的将她们埋葬。谁也没想到所埋之地为liusheng地（我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个字该怎么写），我猜想是在这样的地埋葬怨气较重，容易闹鬼。话说村里的街上有家卖油条的，每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来买油条，而晚上清点钱的时候总有一叠给死人的纸钱。老板很纳闷，暗自观察，最后觉得包头巾的年轻女人很可疑。于是这个老板有一天就跟踪了这女人，发现她到坟场就不见了。跟了几次后就认定是这难产而死的女人在作怪，要求掘她的坟。挖开坟头，棺材里坐着个胖娃娃正哭呢！还有纸钱以及没有吃完的油条。我很喜欢这个带有一些浪漫主义色彩的鬼故事，一点也不恐怖，充满了温暖：鬼妈妈可以照顾她的孩子，她们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呢，而不是了无痕迹了。《寻梦幻游记》里面，当亲人不记得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死亡，什么都不存在了；只要亲人还记得，并且供奉他们，那亡灵就可以存在。可是我却想不管别人记不记得都希望存在亡灵，人们在地下依然可以在一起。

我小时候的一件经历更让我有些能够接受这些不合理的存在。虽然后来我自己也进行了“科学的解说”。大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10岁左右，生了一场病——当然，我小时候经常生病。那天晚上我又发烧，一个人躺在床上睡着了，家人都在厨房。迷糊中我觉得有人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往起拉。睁眼一看，一个头上缠着白色头巾，高颧骨黑皮肤，眼窝黑洞洞的有些模糊的穿着白色长衫的人坐在床边抓着我的手拉我。我骇极了，使劲尖叫，怎么也叫不出声。终于叫出来了，爸妈听到我的叫声跑了进来，我不停的提醒他们：床上、床上（有人）。他们以为我叫的是：长虫、长虫。我们那里的方言蛇叫“长虫”。后来我妈打开了灯，我一把抱住她，透过门，我看到那个白色的东西隐在了门前的楝树后，我指着门外说：“他在那儿！在树后面！”我这一闹腾把住隔壁的姑姑、奶奶全闹来了，大家看我受惊吓的样儿半信半疑，爸爸坚持认为我烧迷糊了，其实大多数相信我看见了鬼。奶奶那时候早已信了基督教，把我抱去和她睡，摸着我的头念念有词：什么“主啊”，什么“赶走撒旦”。后来给奶奶读《圣经》才知道撒旦就是魔鬼。原来奶奶也觉得我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病。每天打针，烧总也不退。有一两个月。那时候还是在屁股上打针，青霉素链霉素。我总记得半夜烧的滚烫，我爸请医生过来打针，针管被电灯投在墙上，显得针管又粗，针又长。以致于我屁股上布满了针眼，疼的连路都走不了。家里已经没招了。奶奶背着我参加教友们的聚会，让我跟着一起唱圣歌，希望基督耶稣能救我。而我每次对每一个会场的耶稣像、十字架以及奶奶们唱圣歌最后总要说的阿们更感兴趣。我还是不能走路，医生说不出原因，耶稣也没能显灵。后来我的一个婶婶——我爸堂弟的老婆，说她娘家有个姐姐家里供了神仙，让我妈带我去拜拜。于是，有一天，我婶婶，我妈拎着两个糖包——用黄色粗纸包着一斤白糖或红糖，那时一般走亲戚家都带这个，轮流背着我到了供神仙的那个拐了弯的“亲戚”家里。妈妈也跟着婶婶叫她“三姐”，我叫她三孃孃。我现在都还记得她家有个小院儿，院里有个小床，妈妈一到就把我放在床上。她的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到屋里，正堂之上有供桌，上面有很多香烛、纸之类的，中间是不是有个神像，是什么样的也很模糊了。三孃孃听了我妈和我婶说的经过就上了香，过了一会儿跟我妈说某天中午，我赶我家的母猪冲撞了谁。那个人我妈知道，我很茫然，因为压根儿没见过，大概是我出生之前就死了的。然后，她就烧了符纸，把灰烬丢在一盅水里让我喝，还用手在我眼前、头上那么一拂，就说好了，可以走路了。我不敢，说我走不了路，疼。她很自信的说：“我说能走就能走！不疼了！”我妈将信将疑，把我放下地，我走了两步，果然不疼了，可以走路了！临回家，“神仙”还给了几包药。回去的时候我是跟着妈妈一路走回去的。大家都觉得特神。吃药的时候我打开纸包，啥也没有，我就说：“妈，里面没有药！”我妈立刻制止：“有药，喝了就好！”于是我装模作样把纸包往嘴里倒几下，喝几口水。但是，自那以后，我是真好了，去上学去了。我爸和我妈都是读过书的，在我们那里也算文化人的，后来对治好我病的事三缄其口。长大后，我自己觉得应该当时送我去医院检查到底是什么感染，看到“鬼”这件事我想就是高烧出现幻觉。而“神仙”让我走路其实就是心理作用，说不定那时我走路根本没有问题只是心里惧怕疼所以不敢走。这样的解释很科学，但我不知道是否属实。

我爸爸还给我说过我们村子里的事。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家人给他穿了寿衣，放在门板上搁在堂屋里的地上，结果他又活过来了！还说自己在“大寮坡”——我们那里的坟场，见了很多死去的人，大家都很亲热的和他拉家常。他在河边溜达的时候还看到了金生——一个村子里还活着的人，在一块儿青石板边打死了一条长虫（蛇）。后来大家就问金生是不是那个时候在那里打死过长虫，金生很讶异，说是的，还说当时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没多久那个活转过来的人就真的死了。但是他说的却成了大家认为死后成鬼，自成世界的证据。

我其实特别愿意相信。

我相信亲人之间的那种生死心灵感应。以前人家说亲人去世之前发出各种声响啥的我总认为是在附会。直到2011年我的奶奶去世。那一天是清明节前的一个星期一，天气很暖和，春色渐深，暖风熏人，我走在武昌街头，忽然听到奶奶叫我的小名：“敏敏啊！”特别清晰！我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源头，心知奶奶不可能到这里的。但是我真的觉得就是奶奶在叫我。当时我心里就觉得肯定是奶奶有些不好了，打电话回去果然奶奶已经病危，就留着一口气等着见我爸。后来我和我爸回去没多久奶奶就走了。我相信奶奶在那一天真的念了我，所以我听到了。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个世界是物质的、科学的，那些尚不能解说的现象只是科学尚未完全被人类掌握；但情感上我却特别想存在亡灵的世界。我不怕鬼，因为如果是我的亲人他只会保护我、赐福与我；而我从未做有损他人的事，也不会有恶鬼缠身。我总是自己在心里面觉得自己人生还算比较顺缘于自小每年去给爷爷坟前磕头，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总觉得是爷爷在保佑着我呢！

       我愿有亡灵的世界，是想让这亲缘不散，长长久久。我想《寻梦环游记》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意思？让亲情永驻家人之间，无论什么误解都最终会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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