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初二,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今天,我的妈妈也要回她的妈妈家,可是这一次,娘家不会再有老太太的唠叨,妈妈的妈妈,我的姥姥,今天,将入土为安。
知道这个消息时,国内刚过十二点,鸡年的大年初一,刚起床的我正在回复朋友们的祝福,收发红包,琢磨着国内六点再给爸妈拜年。同在美国的嫂子给我打电话,问我今天怎么过,我笑着说还在犹豫是自己挑战包饺子,还是干脆出去吃,她突然问我,你知道吗,你姥姥昨晚走了。
好像早有准备,又还是突如其来,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我问嫂子,我妈知道吗?嫂子说,应该知道,他们明天赶回去。
爸妈今年去另一个城市的爷爷家过年,六十几岁的人,刚风尘仆仆抵达,又要匆匆忙忙赶回。最重要的是,我的妈妈,她的妈妈没了,她要变成孤儿了。
我开始不停哭,怎么挂了电话也不记得。眼泪掉到地毯上,形成一个个小窝,然后连成一片水洼。
我想起去年夏天来美国之前最后一次见姥姥,九十岁的她已经老态龙钟,行动颤颤巍巍,不再像以前忙里忙外张罗着给我们拿院子里种的菜,记忆都模糊分不清谁是谁,只是坐在椅子里看我笑。
我想起她这一辈子养大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在山脚下这个小村子里长大,老去。姥爷是村支书,只管公家,不管私家,她一个人干着家里所有农活,把七个孩子拉扯大。妈妈说,她记忆中,姥姥从来没有不干活的时候。后来孩子们长大了,有出息了,姥爷喜欢打牌,出去旅游,姥姥不爱出门,总是守在这个小院子里。
我想起2009年我姥爷去世,原本身体很好的他,突然住院,病情好转后又突然恶化,妈妈,舅舅和姨都接受不了,泣不成声,而我的姥姥,她没有哭,她给姥爷找干净衣服,让他能干干净净离开,还嘱咐自己的孩子们不要哭,不然离去的人不能安心的走。
猛然间,我意识到,我不能哭了,一会给妈妈打电话更不能哭。可是越想忍,越忍不住。于是我戴上耳机去健身房,空无一人我开始跑步。一边跑,一边哭,喉咙哽咽想哭泣,奔跑喘息又需要氧气。像个野兽一样,狼狈着挣扎着,我终于平静下来。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接通电话该说什么呢?“姥姥年龄大了,生老病死难免”“一直生病受苦,走了是种解脱”“不要伤心难过,照顾好自己”“她可以跟姥爷团聚了”“……”所有想好的这些台词,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妈妈已经开始安慰我。听到经历丧母之痛的她还担心我,眼泪再次崩溃了,只能拼命捂着嘴,不想让她听到我哭泣。
释放悲伤很简单,忍住眼泪很难。
热血沸腾很简单,理智冷静很难。
做个小孩很简单,做个大人很难。
放肆很简单,克制很难。
软弱很简单,坚强很难。
爱是软肋,也是盔甲。爱是付出,不是索取。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样深,就是在自己最痛的时候,还装作若无其事不想让另一个人担心。因为爱你,我会忍住眼泪,因为爱你,我会更加坚强。
姥姥,您安心去吧,你的女儿,我的妈妈,今后我来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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