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关于树木,孩童记忆里只有两株。
一株石榴,长在三外公家院墙边出恭入敬处,因为缸口与地面齐平且超大所以被大人们视为垂髫小儿跑动的禁区。
仅会在石榴开花结果的时季,跟着表哥表姐们去摘打,拿回自家用小火柴棒摁进石榴花,成一只漂亮的小锤子。大石榴果子比较难剥,要烦劳大人们的手霍开,然后一粒粒捡拾。滋味一般,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见到谁一嘴整齐牙齿,会在心里暗赞:这牙美得呀,跟石榴籽一样一样的!
一株大槐,长在对门近邻李师娘家院内。
时日消磨,李师傅患病不起。不知是心结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梦中听见大槐谴责:本是李家护佑使者,保佑你家大小平安。现在你们家人丁兴旺嫌我在院子里碍事了居然伐了我。
大人们昏暗灯光下叽叽咕咕未经佐证听来惊悚的私语不知道为什么被我记得如此真切。
我便知道物与人一样有情有感。
读书久了,知道了人不一定能够胜天地万物,而是要学会与天地万物各不相扰共消长。
读明白这点时,我老人家已然不惑。但依然疑惑:这一辈一辈的老理怎么非得自己个儿悟出来不行?亲娘亲老子说给听都不管用?
十岁离开马桥祖屋随父母另居他处,便也离开了祖母辖治下的鸡猫狗与人合欢虽然人与人不算尽欢共处的时代。
无产阶级革命学生出身的老妈,感情脉络拉刮脆:除了与人相处,别的事物尽量不牵不扯以防情感受伤。
饶是如此,她还是得应付父亲栽种的一些杜鹃和山茶和针松盆栽和随意播撒窗脚的油菜花,应付父亲带回摆在走廊上的越长越大还会生鸡蛋的洋种大鸡,应付因为下水道里猖獗的鼠辈而不得不从亲友家抱回的菜花猫。
那天听《一席》栏目,作家刘亮程的演讲《树叶和尘土之间》。听罢方知祖母的院落才是最自然最科学的人居环境。
对不起,似乎走题了。关于白木,拉回来。
桑柳槐择水居,孩子们因为安全角度,大都见不着生长期的这些树木。
松柏杨我们熟,在课本里在意识形态中。不信你看我的QQ签名: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取其品性,白木中常用来做家居建材的有松柏杨榉楠橡。
红木,木材中的血色贵族,一般不落寻常百姓家。
有个十年二十年,白木就成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说的应该是白木。
白木成长不计较环境,有口水也就能活下去。呼出氧气吸进二氧化碳光合作用无限循环,树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啦。可叹人不知。
王小波先生已然骑鹤仙游,他留在尘世“王小波门下走狗”的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黑铁时代不朽。
王小波先生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
王小波先生还说:“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高兴。”
于是,我将我的读写认知时期划作了红木时代、白木时代、板材时代、非红时代。
一个时代一个时代这么认读下去,不亦快哉。
红木白木是木作行当里对木材的划分,易活好栽种成长速度快,换个说法叫“不紧实的柴火料”。
突然记起墨水详尽描述过的关于一根楠木成为顶梁柱前的N道手工艺:糯米浆和好漆水。
上等白木尚且需要N道手工艺,方能勉强顶个用。
想到这里,真心绝望。
20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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