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惊

昨晚的架是怎样吵起来的呢？

早上蹲在卫生间门口刷牙，看着他在卫生间里弯着腰洗刷，背影是熟悉的，却又觉得有一种远远的陌生。九梅问了句，你确定不跟我结婚吗？他说，当然。

九梅往外挪了两步，她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的蹲的更低了，像是一个人抱了抱自己。

看着他接过电话，穿戴整齐的出门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脑子里一片疲惫茫然，不仅为他，也为一夜起伏连篇的梦，太过真实的梦。

昨晚，昨晚的一切本来再平常不过的，九梅做了几站公交车去海边约了等庆新下班一起走回来，权当是散步了，几公里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到了家，庆新说让九梅请吃麻辣烫，九梅不想拂他的兴致，便鼓动着点了很多。

是的，吵架是从吃上第一口麻辣烫开始的。

他前两天说有个亲戚在河南某个小城市里学驾照，学费比着过去便宜了很多，只需要两千多块钱。当时他还说，要不，暑假有时间你也去学吧。当时久梅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不知怎的，便提起这个话头了，问了句，那天你说谁去学驾照了？

庆新讲了一番，且说农村人攀比成风，都买车了。过年回家，家家都有车，不过也没什么用，不过是过年这几天开一开。

九梅说未必就是攀比，不过是个交通工具罢了，如果经济条件可以，农村人比城市人更需要一辆车。

城市里交通便捷，下雨下雪天不过是一小段路走到公交站牌就行了，而农村人多住的比较分散，下雨下雪天骑摩托车或者电动车去上班，到了地方，虽有雨衣，但凡是雨大一些，基本上也淋透了。再者，家里有老人孩子，有辆车方便的多。

他停顿了一会儿，转头说，连小夏都买车了。贷款买的，十八万。

九梅问，一个月交多少车贷？

他说，三千。不过，小夏只有三四万的贷款，很快就还完了。又说，以小夏的收入，一个月才一万多一点，一年是绝对存不住十万的。

九梅是知道小夏的。小夏是半路出家学计算机，在庆新的群里一度相当活跃，对庆新崇拜有加，而且思路能力都比较有限，庆新一度嫌小夏有些笨。

九梅听得出来，庆新有些受刺激。

九梅说，你也想买车吗？

庆新说，买了也没人开。

九梅笑着说，你要买，我就开呗。你有钱吗？

庆新说，可以贷款买，淘宝上不是有一成弹个车吗？

转眼，庆新又说，小夏一个月还三千，加上每个月车的消费，一个月要多出五千的开支。

九梅说，小夏他爸可以支援他，你也可以让你爸支援你一下嘛。

庆新说，我自己的事不想麻烦别人，已经有些生气。

九梅不理解，他和家里的关系又不是不好，为什么要分的清清楚楚。大学的学费是九梅和他一起还的贷款。他宁愿处处委屈九梅却不肯跟家里开口。他父母张口就是多爱儿子，以前九梅跟他吵架，他本人没说什么，他父母隔省发来分手短信。动辄喝酒人前演苦情戏，一两周没有打电话就要死要活的。既然这么爱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儿子年纪一大把了，从来不做点实际的事，也没见他给自己的儿子安个家，反倒是对九梅百般不满，要九梅这样那样。

九梅想想也是有一些来气，就像是一阵风又掀起了旧伤疤。12年刚毕业的时候，现在住的房子是六七千一平，直到16年，也不过是一万一平。九梅说让庆新跟家里借十万，自己也跟父母借十万。一则他们出得起这个钱的，二则，缓一缓还给他们也是可以的。这样先付个首付，安个小家。庆新当时就不愿意，说我自己买房子，为什么要跟我爸借钱，这个事就不了了之。结果17年，奉贤的房子大涨，现在租住的房子，已经涨到二百多万了，再想买，确是遥遥无期了。

九梅说，别人爸可以，为什么你爸不可以，你爸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说，别人爸是别人爸，我爸是我爸。这句话是就像是鞭炮要爆裂之前的一丝拉的微妙的响声,庆新早已涨的脸红脖子粗，只要稍微一触动，便会爆炸。

九梅说起房子的事。你牛逼你不要贷款呀，自己去买呀。

他说，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

是啊。九梅无言以对，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一起住了快六年了，刚开始是公开的男女关系，除了刚毕业的时候租的小房子里一张床上躺了一个月，除了吵架还是吵架，一句话让他不舒服就要争辩半天。后来买了一架高低床，分床而睡。再后来换了大一些的房子，分房而睡。再后来，他自己在外面又租了个房子。这六年下来，除了偶尔的亲热，几乎是各住各的。经济上，刚毕业的时候，所有的收入都归九梅掌管，九梅一心想要安个家，吃穿都比较俭省，庆新过不了这样的日子，大闹了一场，借了一笔钱，离家出走，直闹了半个月又没事人一样的回来了。只是，从此以后九梅的钱是九梅的，他的钱是他的，渐渐地分的越发的清晰，买菜的钱一人一半，恨不得买一个馒头，就得一个人五毛。经济上的帐，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他偶尔的给九梅买个小礼物，也给九梅做饭吃，九梅对别的也就不大计较了。九梅的交际圈子很小，有什么事，也能和他坐下来说上一说，聊一聊，日子久了，这种生活里也有些许的安稳。

不记得从什么是时候开始，他们对外面宣称已经分手，也许是闹得最严重的一次，也许是有些话说多了就渐渐成真了。每次过年回家的时候，出发的时候好好的，只有一到家，他就屏蔽九梅让九梅完全联系不到他，像是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凭空消失了，又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过是做了一场已经醒了的梦。回到上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前几天的思虑倒像是假的。但本来不多的性生活却没有完全停止。他有时主动，但不负责，不拒绝，也不负责。每一次完事，九梅都说不出来的别扭。他骂九梅玩不起。九梅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晚上回来的路上，因为争吵，各自分开走了。九梅先回来，半个小时后，他也回来。

她未必是愿意的，自少是不甘心，情愿是她拒绝了他。九梅问他：现在有两条路，一是你娶我，该怎样就怎样，男人该付出的你都做好。二是你不愿意娶我，从此清清白白。

他说，你不用想了，我是不可能娶你的。如果不是把你当个妹妹，否则你的事我一件也不放心上，包括你这个人，对我就像陌生人一样。

她顿时升起一种被玩弄的感觉。回头想想，这六年，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她。他不愿意去上班，一个人弄一个温饱都是问题的小公司自己怡然自得。他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娶你没有什么好处，我的梦想就是躺在床上每个月都有饭吃。他未必是不愿意结婚的，只是不愿意跟九梅结婚罢了。

九梅一直都以为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女人多数时候是感性的动物。他的世界里，他的未来，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是分的清的，一直是她糊涂。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偶尔的别扭的肉体的交往，没有承诺，没有未来。

九梅感到一阵的恶心，压制住心口的翻江倒海，给一位女性朋友去了电话：该结婚就结婚不要像我似的，出不去进不来，堵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