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喜欢寻摸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最近生活大不太规律,晚出早归,吃饭的时候菜盘空的干净,白饭摞的挺高一筷子没动,我奶奶在我小时候说,这样吃饭,记性儿好不了。果然我最近做事情十成注意力集中不到一两成,身体开始都有点发出些衰老的迹象:胡子刮了感觉有半年了,可下巴颏儿还是光溜溜的;洗澡的时候捏屁股,感觉松松垮垮的,胳膊肘儿不小心把水温拉到头了胸口还感觉凉飕飕。接着就连带着整个精神都开始萎靡,站着站着突然眼皮就耷拉下来了,旁边的人赶忙双手托住我,问我哥们儿是不是喝多了。我怀疑自己未老先衰,实在不大乐观,因为我内心还是个稚嫩的处子。
所以我开始对街上的小孩儿们格外注意,打着注意看能不能琢磨出个所谓的童子功。我从凌晨三点开始蹲守在路口,大街上慢慢的开始车流人涌,我跟流浪汉大叔坐在一条马路牙子上,总有种错觉,我们哥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毕竟刚来的时候这哥们还离我有三四个身位的距离,现在他已经裹着条被和儿在旁边打鼾,险些就要躺在我的大腿上了。这呼噜振聋发聩,我恨不得抢了他的被和就跑,但想到今天妖风作孽,严寒刺骨,暂时压住了一口火。我把眼珠子插在人群缝隙里,跟着人来人往,看不出个所以然。满大街都是沧桑的人类,迈着不自然的步伐,眼神飘飘然,有个满脸胡茬的蓝眼睛大叔,围巾被大风兜到了脸上,步速丝毫不减,好像眼睛长到了鞋尖儿。旁边的流浪大哥朝我的方向翻了个身,不偏不倚手耷在了我的右肩上,我正寻思这么大条马路他怎么非惜得跟我挤一起,一股陈年尿骚味扑面而来,直接把我轰离现场,又浑浑噩噩的走了八九条街,我鼻腔里还回荡着这惊心动魄的气味。
走了几步,一阵风呼的扇了过来,我的脖子被瞬间凝固,僵的像片钢筋水凝土。脚底下一阵簌簌的声儿,一低头我看见只灰松鼠跟我大眼瞪小眼,它尾巴竖着像件大衣。这小玩意儿倒挺暖和,我心想。出于嫉妒,我开始抬起脚迈步,松鼠被我恐吓的呲溜的跑了,它钻进了片很矮的铁栅栏,有小孩儿“咯咯”的笑声,我望过去,齐刷刷一排三四岁小孩,盯着松鼠出神,好像在看教堂念诵的时候领班的神父。这群小孩坐在一片儿童公园的边缘平台上,脚从铁栅栏中央耷拉出来,两只手握着栏杆居高临下望着我。小孩们开始互相探讨,有一个戴着黄色针线帽的小女孩指着松鼠说,它是一只狗,另外一个男孩敲了敲中空的铁栏杆扶手,说大家都知道。小孩们开始就此争论起来,有一个穿黑上衣的小男孩说,这是只野猪,他隔壁的小男孩,一个亚洲长相的,说野猪是猪,不是小动物,另外一个小孩回复说,野猪就是小动物。瞬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生机盎然,眼神都凌厉了起来,我一个大步迈到他们跟前,双手叉腰,我说,你们都错了,这是只松鼠!话音刚落刚刚最先说话的小女孩告诉我说,这就是只狗,我什么也不懂,我是个蠢蛋。小女孩气的把自己的额头都从毛线帽里露了了出来,面红耳赤,像个小樱桃。突然的瞬间,我感觉我内心被滋润了一大半。我说,这就是松鼠,知道为什么它叫松鼠么,因为它爱吃松果,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学习可能并未覆盖这部分知识,但记住这种动物叫松鼠没坏处。其他小朋友们纷纷拍手叫好,有的还开始点头赞许。小女孩突然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把帽子又扽了回来,幅度太大,先把眼睛挡住了点,只好又调回了原来的高度,然后开始假装跟旁边褐色卷发的小女孩对话,却没注意到后者其实在盯着我看,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讲什么。松鼠一溜烟儿窜上了一颗光秃秃的树,可也难以分辨其方位,孩子们的眼神又回到了自己和自己周围的孩子身边,马上开始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我倍感无趣,感觉被孤立了——这世界上还存不存在真理,我好奇。小孩们突然开始围成了一撮,钻研起一些在圈子中央的不明物体,我猜测是一只叶蝉。我走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此时此刻我甚至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一个有质量的存在物在此刻处于我身体所在的位置?我的存在是否只是主观臆断,我所说的话其实只是一种信息交换,物理意义上并非存在。黄线帽小女孩又转回了我的方向,我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我开始假模假式的侧倚在了我身旁的吉普车门上,斜望向远处的高楼塔尖,我感觉到孩子们又重拾了我的乐趣,我慢慢感觉我到的存在正在被无限程度的证明,连寒风都演化成了“暖风”,熏的我眼皮有股醉意,装作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小孩子们的目光。此刻的自己简直是基顿在世,在被孩子们的关注中飘飘欲仙,血液高速流转,鬓角微汗。我把手揣进裤兜里,挽起了衣袖,眼角微瞥,小孩儿们正背对着我自娱自乐,他们围成一圈,讨论的如火如荼。很羡慕他们的专注程度,我的情绪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只觉得全身麻痹,寒风吹得脸颊针扎一半,我不得不俯首叉腰,眼神停留在了脚下的砖头上。此刻,我又成了世界上最颓废的人,生存的本质成为了痛苦和疏离感。我望向身边经过的人们,仿佛看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花丛,我看到自己的下半身是条枯萎的枝干,干瘪的枯叶铺满了我的脚下,我猛力跳跃,尝试去触碰被遮住的太阳光,可徒劳无功。周围的花丛五花八门,可品种大致一般。他们跟着风的韵律轻舞,摇曳在花花绿绿中,可此刻的”阳光“对我来说,无异于黑暗,无异于幽冷。我感觉自己摇摇晃晃,随时可能翻倒在黄土里,然后转化为花丛的养料,或是分崩离析,随后彼此消散在风里,被携带到各个角落。生命的阴郁笼罩在我头顶,我的支撑更倾向于是本能的无可奈何,因为我的一切早已像散架的积木一般,没人愿意拼接起来,因为没人认为这值得换取他们的汗水。我重新瘫坐在了路边,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远处哥们儿的鼾声。我感觉到自己的脆弱换取了一种超脱的美,有异于世界上任何其他的美,我甚至沉醉在了这种状态中,街头的人们仿佛又重新成为了我聚光灯前的观众。
此刻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立马回头,黄线帽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越了狱”,看到我回了头,说道,谢谢你告诉我,我妈妈说它的确是只松鼠,它不是狗,舅舅家的安迪才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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