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在蕙苑小区可是名人。用红姐的话来说她是看着蕙苑小区发展起来的。
30年前,惠苑小区这块地方还叫外沙滩,连城乡结合部都称不上。那时还没有人叫她红姐,大家还都叫她楚红或小楚。
那年春天楚红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吃野蒿子秆馅的包子,于是她骑上自行车到外沙滩来拔野蒿子秆。到了地儿一看外沙摊被封了一块儿,说要盖楼房。
有两个民工向她问路,他们就在这个工地干活。两人想买干活穿的衣服,结实点。
楚红不知道哪里买这种衣服。看着两个民工顶着大太阳向县城方向走去,楚红大脑中灵光一闪……
楚红和丈夫李宝生都在县服装厂上班。他们的孩子李一桐在上幼儿园。服装厂不景气,要裁减一部分职工,厂长找到他们两口子,让他们两口子有一个选择下岗。楚红早就不想干了,毫不犹豫地自己选择了回家。下岗后的楚红一直想找个事儿干,今天她觉得机会来了。
楚红回家跟丈夫说她想在外沙滩开一个杂货商店,专门为工地上的民工服务。李宝生听了楚红的分析,也觉得可以试试。
两口子说干就干。李宝生的好哥们姚军在建委上班。姚军也不含乎,就在外沙滩的工地给找了两间房子。
南沙滩原来有一个小型木材加工厂,开发商征用了但没有拆,当临时办公室。开发商听说是开商店为民工服务,很支持。就把院子里把边的房子给挤了两间,重新朝外边打了个门。开店的房子有了。
李宝生又跟着姚军到工地找工人调查了一下大家的需求,卖什么货心里也有了底。
楚红负责货源。正好他们服装厂原来积压了一批劳动布,楚红找到厂长哭天抹泪卖惨,硬让厂子把这批劳动布给加工成衣服,价格压了又压,最后用楚红的下岗安置款拿下。
李宝生办齐各类手续,店就开了起来。民工们需要什么卖什么,一开始卖劳动服,胶鞋,手套。根据民工的需要,他们又上了香烟,肥皂,毛巾,打火机等一些日用品。楚红有在服装厂干的基础,她搬来一个缝纫机,衣服改改大小,缝缝补补都可以做。
楚红人长的喜兴又开朗热情,不像有些城里人那样看不起农民工,民工们都喜欢到他这来转转买点东西,时间长了,大家不管老少都叫楚红为红姐。红姐成了她在这里的官称。
几个月干下来楚红两口子人一盘点收入比预期的要好。
李宝生在单位食堂做饭,食堂中午给职工提供一顿工作餐。单位不景气,食堂也面临关张。李保生也趁单位裁员,办了离职手续。
他在小卖部的外边又搭了一个临时房,摆了几个小桌子,把家里的电视录像机也搬了过来。每天煮点儿花生毛豆,拌几个凉菜,卤些猪头肉等熟食。冰箱里镇上啤酒。晚上民工们下了班就喜欢到他这儿来,点几个小菜喝杯啤酒,看看武打片,聊聊天放松放松。又给他们两口子增加了不少收入。
一晃三年就过去,楼房盖了起来。楚红俩口子靠辛苦劳做,经营有方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天楚红去新建的售楼处闲逛。售楼处的经理跟她半熟脸,看到楚红,马上上前热情招呼道:“红姐买套楼房呗,给我们开个张。”
楚红撇他一眼说:“这块耗子不拉屎的地儿,谁上这来买房?”
“小区刚建成,肯定冷清。按规划这一片以后还要接着开发。公园、道路、商业区都有规划,现在买便宜。等这块开发好了,价格可就贵了。”
晚上回到家,楚红跟李宝生说起去售楼处看房的事。
楚红试探着说:“要不咱们从那儿买套房子?”
李宝生稍一沉默说:“要是买房子,咱们也剩不下什么钱了。“
梦红说:“买不买的明天咱们先去看看,叫上姚军一起去。”
第二天几个人一块去看房子。售楼经理一通忽悠:“你们今天若买的话,就是这个小区的第一个业主,再送一个精装修。条件是房子装修好后可以充许我们带人参观,帮忙做做宣传广告。”
楚红挑了一套150多平、南北通透的三室两厅。
售房经理看这套房定下来,接着又忽悠说:“红姐你们现在开的那个店是临时房,说话就要拆了修路。我们建的还有商用房,你们也看看?我一起都给你们打个折扣。”
红姐两口子犹豫。售楼经理接着说:“看看吧,有姚科长给你们把关,你们不会吃亏的。”
就这样两口子本准本打算全款买套住房,被售楼经理忽悠的贷款买了一套商品房,一套门脸房。
门脸房开了一个饭馆。李宝生管后厨,楚红负责前厅。头几年生意不太景气,但好歹是自己的房子没有房租,还撑得住。
随着外沙滩地区的发展,他们的饭馆也水涨船高,慢慢火起来。他们做的是家常菜,价格亲民,很适合当地人的口味,在外沙滩这块名气越来越大。
……
楚红家生意兴隆、日子红火。两口子开了十年饭馆,买房子贷的款也还的差不多了。
假如不出事……
李宝生喜欢玩机车,喜欢到痴迷的地步。楚红劝了多少次,说这个运动危险,不让他出去,但怎么也劝不住。一次又去玩越野,碰上山路塌方,人就没有回来。
办完李宝生的后事,李宝生的弟弟李宝建找上楚红。问李宝生名下的财产怎么处理。家里还有个老妈,跟李宝生的弟弟住在一起,李宝生按月给老太太生活费。
楚红听了,愣了愣没吵没闹,只说了句:“走法律程序吧”,说完,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走的庭外调解程序。楚红也不藏着掖着,把两口子这么多年挣下的财产都摆在了桌面上。该老太太继承的那部分折成现金一分也不少的给了老太太。只是财产大头是房产,没多少存款,就只好又把自己的住房押出去贷款。
时光不会因为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暂停,楚红连舔舐自己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她忍受着丈夫突然离去的苦痛,吞咽了苦涩的泪水,一个人担负起本应夫妻两个人共同担负的责任。
楚红的儿子李一桐正准备中考。
楚红把儿子叫到身前,说:“桐桐咱家就剩咱俩了。妈妈还要开饭馆挣钱,你高中上个寄宿制高中吧。”
其实父母这么多年来打拼事业,李一桐早已习惯了独自生活,就对妈妈说:“妈,按我的成绩,考重点高中恐怕没什么希望,但我听说市里某高中要招一个国际班,分数低点儿。只是学费不低……”李一桐边说边低下头。
“那你就努把力就考这个班吧。钱的事儿不是你考虑的事,你只管努力学习,给妈争口气”。
这时候的楚红还不足40岁。生活还要继续,楚红擦干了眼泪,一个人接着开饭馆。
失去丈夫的楚红,没了靠山。就有人想占楚红的便宜。
张旺外号张秃子,是个混混。仗着自己有把子力气,整天惹事生非。他在附近建筑工地接了点小工程,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楚红的饭店跑。晚上饭基本都在楚红的饭店吃,菜点不了几个,酒不少喝,一喝喝半宿。喝完了就扯着楚红撒酒风,今天让楚红给他倒杯酒,明天让楚红给他点颗烟,捅捅摸摸总想借机占楚红的便宜。楚红觉得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对张秃子能躲则躲,能推则推。
这天张旺又到饭店来喝酒。楚红嫌张秃子麻烦就嘱咐好后厨前台,准备提前回家。没成想还是被张秃子看到了。
他把楚红拦住,醉醺醺的说:“小红妹妹,别走呀,陪我喝一个。今天你得陪我喝个交杯酒。哥哥喜欢你啊!”说完就撅着臭嘴往楚红脸上亲过来。
楚红哪能让他得逞?赶紧躲。夏天的衣服穿得单薄,拉扯中楚红的外衣扣子被扯掉两颗,露出内衣。里边的两团浑圆在张秃子面前跳来跳去。张秃子酒仗色胆,伸手就往楚红胸前摸。这时的楚红被羞臊得失去理智,正好旁边是冷餐柜台,他拿起柜台上的一把刀,朝着张秃子伸向自己胸前的手,狠狠砍去。张秃子下意识的想躲,但没有躲过。只听张秃子如同被杀的猪一样“哎呀”一声嚎叫,顿时张秃子的上臂血流如注……
这次的打架斗殴事件被警方定性为防卫过当伤人事件,楚红赔偿了张秃子部分的医疗费,被判监外执行。
楚红一战成名。街头巷尾间对这次斗殴事件添油加醋传来传去。又给楚红博得了一个外号:一刀见红,简称一刀红。从这以后,再也没人敢去楚红的饭店撒野。
十五年后……
这时候的外沙滩已不叫外沙滩,叫龙跃新区,在龙跃新区认识红姐的人无不挑大拇指。一个女人不仅仅打拼下一片产业,还培养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楚红儿子李一桐在国际交流班读完高中后,直接考上了美国的大学。毕业后留在美国工作,娶了一个洋媳妇,生了个混血儿。
李一桐心疼辛苦多年的母亲,给楚红办好签证,接她去美国一起生活。已经50多岁的楚红,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也感觉到累了,想歇一歇,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她把饭店盘了出去,跟儿子去了美国。
楚红出国不足一年,就回了国。她说她不适合美国的生活。
楚红初到美国也很兴奋。儿子陪她南美北美四处游览了游览,还专门去儿子就读的大学参观。
一段时间过后,楚红就兴奋起不起来了。儿子要去工作,整天不在家,楚红在家天天面对不怎么会说中文的洋儿媳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想出去转转,语言又不通。
婆媳矛盾不分中外,哪里都存在。她跟儿媳妇交流,儿媳妇跟她说的最多的是NO:
她给孙子喂饭,儿媳妇说NO;
她在院子里种菜,儿媳妇说NO;
她买猪蹄酱着吃,儿媳妇说NO……
儿子下班回家,儿媳妇就叽哩哇啦跟儿子说半天,全是洋文,楚红听不懂,总觉得是在说自己,儿子说没有,楚红不信。
楚红多年来形成说一不二强势性格,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她回了国。
楚红要再婚。这个消息在蕙苑小区很快传扬开来。这不,小区花园里的长椅上,坐着几个买菜回来的家庭主妇,正在聊楚红。
张家奶奶说:“原以为红姐多刚烈呢,守了十多年还是守不住了。”
李家嫂子说:“是啊是啊,前天我看见她和那个男人,俩人有说有笑的,还别说,那个男的高高大大的,挺精神,看着比红姐要还要年轻。”
王家婶子立马打断说:“年轻!肯定年轻!听说比她小十多岁呢。邻省农村的,老婆死了,家里有个孩子。”
张家奶奶问李家婶子:“你怎么这么清楚?”
李家婶子回答道:“也是巧了,我亲家家的娘家侄子在咱们这儿菜市场卖菜,他们是一个乡镇的,我是听我亲家家的娘家侄子说的……”
李家嫂子就说:“比红姐小十多岁,肯定是冲红姐的财产来的,她可别上当受骗了。”……
十多年守身如玉的楚红身边多了个男人,并且是网恋。
不再忙碌的楚红忽然觉得空落落的,虽然有不少亲戚朋友,但都各有各的生活,不可能总陪着她。自己住在一百多平的房子里,孤伶伶的,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犹其难熬。
儿子为了方便和楚红联系,给她买了电脑,还教会她上网,楚红一会百通,学会许多交友网件使用。
楚红与袁斌是网聊认识的。两人开始只是偶尔打个招呼,后来就是每天要相互聊一两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从聊一两句到聊一两个小时,每天不聊几句,就好像缺点什么,聊着聊着就有什么东西,在两个人中间弥漫开来。
袁斌比红姐小12岁,大专学历,曾在县里的五金厂上班。厂子不景气倒闭了。他几万块钱买断工龄。本想再做点什么,老婆病了,渐冻症,这病是绝症,病情一点点渐渐加重,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照顾。袁斌只得回家照顾老婆孩子,打理家里的几亩地维持生活。三年前,老婆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并留下许多外债走了。
红姐已不是感情容易冲动的小女孩,她需要陪伴,但并没有丧失理智,为了解袁斌这个人,去了袁斌的家乡。
装作是旅游走错了路,开车去了袁斌所在的村。一个贫瘠的乡村。按照袁斌传给她的视频找到袁斌的家,一座普普通通的农家院,院子里有一小块菜地,袁斌正在给菜地浇水。红姐心里有了底。
在县城楚红约袁斌见了面,两人确定了关系。
亲戚朋友都劝红姐,找一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人,肯定是图钱财和城市户口。楚红不为所动。这个年龄,不可能仅仅因为爱情。自己有被男人所图的东西,楚红觉得很正常。自己若没有点什么,凭什么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袁斌会跟自己。她不是患得患失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喜欢袁斌的年轻,跟他在一起楚红觉得自己也年轻。她喜欢袁斌的小意温存,终于有个男人关心她的冷暖。
楚红打拚了半生,她有钱,她要用这些钱后保证自己晚年的幸福。
她和袁斌住在了一起。她见了袁斌在外省读大学的女儿,女孩心痛多年来爸爸支撑这个家的不容易,尊重爸爸地选择。
楚红出钱请专业人员设计把袁斌家的房子重新翻盖,房子即保留了农村房屋的特色,住着又舒适。城市乡村两边居住。
楚红的情事被儿子李一桐得知。李一桐怕妈妈被骗回了国。
楚红叫来李一桐的叔叔李宝建。她拿出李宝生去世时,经法院做的财产分割文件,归在她们母子的是一处门脸房、一处房产。又拿出这些年她挣下的财产,有一套一百平的小公寓和一些存款及理财产品。
楚红亮出全部的家底对儿子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我上当受骗。但也不能怕被骗我就守着这些财产孤老一生。为了让你放心,今天就把咱们家的家产分割一下。”
当着李宝建的面,楚红把家产与儿子做了分割,李宝生在世时置下的房子、门脸归李一桐。那套小公寓本来是给李一桐预备下的婚房,现在他在国外发展也用不上了,楚红留在名下养老。现金、理财产品留在楚红名下。
楚红的强势,作为儿子,李一桐是见识过的,他左右不了妈妈的决定,但他要知道妈妈要做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开始后悔留在国外发展。
李一桐将妈妈揽进怀里,在妈妈耳边说:“妈,是我不好,等几年我就回来。您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很快办理相关手续。李一桐陪楚红又到银行将存款、理财产品等都重新进行了梳理。大部分与自己手机绑定,只要动这些钱,就会给自己发送信息。
趁李一桐在家,楚红和袁斌领了证。李一桐又和袁斌长谈了一次。考虑到袁斌十多年后才到退休年龄,建议他在干些什么,续上社保,老了有个退休金。
袁斌干什么好呢?一家人一商量,决定开一个茶室。袁斌家乡的茶叶小有名气。袁斌也懂些茶道。正好楚红喜欢喝茶,开个茶室她可以在自己的茶室里与朋友喝茶聊天。茶室还可以兼卖袁斌家乡的茶叶和农副产品。
龙跃新区正好有一家茶叶店要转租,李一桐盘下来,用楚红的名字签了十五年的租凭合同。他又找的同学帮忙,很快办好了开茶室的手续。
茶室开张那天很热闹,门口摆满了亲戚朋友送来的花蓝。鞭炮声中楚红与袁斌一起走进茶室。
李一桐看着妈妈脸上的笑容,他也笑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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