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怀念是湿润的眼睛,不断翻看旧时的照片。
有一种怀念寂寥无声,像老屋浓荫隐动的鸣鸟。
那天,他走了。那处栽有两棵杏树的小屋,只留下了她一人...
他很高,走起路来总是颤颤巍巍的;他很瘦,棱角分明的脸给他平添了几分凌厉之感;他很黑,带着一抹泥土的气息;他很有学问,桃李满天下......
他便是我的姥爷。
从我记事开始,他的腿脚便一直不好。他每次来我家的时候,总是骑着那辆小小的三轮车。他每周都会来,即使风很大、很冷,他总是如约而至。小时候,我觉得他每次来都是为了办事,而且每次都是吃完午饭便离开,片刻也不多留。
当时我不理解,慢慢的,我似乎明白了。每周到来的背后是他对我母亲的牵挂,早早地离开也许只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吧。
姥爷对我们特别好,每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总是会给我们带很多菜。这些菜都是自己在小菜园里面种的,很新鲜。有时他也会给我买一些包子和油条。当然,油条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他特别喜欢吃。没有油条的时候,他也会不开心,像一个老小孩儿......
姥爷家的堂屋很暗,走廊上有一张红沙发,那是一个老物件了。那里的阳光很好,也是我姥爷最喜欢去的地方。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回老家的第一眼见到的总是这样一番景象:一个老人躺在沙发上晒暖儿,身边还放着一个收音机。姥爷还喜欢烤火,到了冬天,在车棚里支起一个小火盆,火烤的人暖洋洋的,也把手烤的黑黑的。小孩子们总喜欢在火盆里烤红薯吃,大人们总是围在周围聊着天、嗑着瓜子。那种生活特别好。
总有一段时光悄悄过去然后永远怀念
姥爷是一名人民教师,他总是喜欢给我提问一些问题,似乎是在考验我有没有好好学习。我答上来了,他总会表扬我一番。答错了,他也从没有批评过我什么。
小时候我参加了一个舞蹈比赛拿了金奖。当时,姥爷因为脑血栓住院了,我满心欢喜的到医院找他,跟他分享我的喜悦。他说我很棒,是家里的骄傲。
这些回忆还有很多,多到脑海都装不下。这些故事很长,长到一辈子也讲不完......
送菜的老人再也没有来过,晒暖儿的老人再也坐不起来了。
我是从电话里得知的。姥爷晚上不小心滑倒了,导致很严重的骨折。出院之后,他便只能在床上度过了。身体的各种机能开始衰退,令我轻易察觉出来的便是记忆力了。那时我还是高三,能够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去,姥爷的身体就会差一点,也会忘记一些人和事。
我终于还是被忘记了,消失在他的记忆中......、
我站在床边问他:“您记得我是谁吗?”他呆愣了几秒,望向我的姥姥。姥姥告诉他:“这是妍妍呀!”他傻傻的笑了两声,念了两遍我的名字,似乎在给姥姥回应,但始终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他最终还是把我忘了。慢慢的,他忘记了他的儿子、他的女儿、忘记了所有却唯独没有忘记外婆。
姥姥让我喂姥爷吃了几个饺子和饼干,喝了一杯奶粉。他吃的很开心,有时还会洒出来,饼干吃完了还会伸手主动去要,就像一岁的小朋友。
后来,姥爷连饭也吃不下了,每天只能喝一些汤水。他越来越瘦,瘦成了皮包骨头。他越来越没有精神,整日都在睡觉,很少睁开眼睛。医生说,他最多熬到年后。
新年到了,家里的小辈都来看望他,还有一些他曾经的学生。那几天他状态很好,高兴的时候也能说几句话。我们都说这也许是回光返照。
杯子碎了,姥爷走了......
姥爷走后,姥姥变得很孤单。她也会怀念那个经常跟他拌嘴的小老头——那个跟他相伴一生的人。从此,红色沙发上少了一个晒太阳的老人,收音机少了一个聆听他的人,烤火盆的周围少了一双黑乎乎的手,小屋少了一个男主人......
被怀念的老人,已离这世间很远,走向崭新的人生。
你愿意相信平行时空吗?在那个时空,有另一个你,过着另一种人生。我想,我是相信的。我相信:在那个时空,我的姥爷正经历着另一种生活。那种生活没有病痛也没有苦难,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您走了,我很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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