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回故乡半月了。用她的话说，她已经七十多了，回去的机会越来越少，她要在老家走一大圈。叔叔伯伯家、姑妈姨妈家、舅舅家，还要见见老家的乡邻。凡是她以前熟悉的人和地方，她都发了小视频给我。
前天，妈妈给我说：“老家乡村公路修通了，山清水秀，空气清鲜，真好。”我担心她又要怂恿儿女回老家修房子给她住，就回复她：“那里短住几天还行，老人家长期住在那里，医疗卫生和物质条件都跟不上。”她明白了我的用意，似乎有些失望：“我不是要住这里，是想告诉你，我回到老家了。”
今日，妈妈发了几段小视频，告诉我她把三个姑姑和几位婶婶带到老房子看。视频里的人在我印象中本来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个个精神十足，能干漂亮，可是一转眼，他们都老了。大多数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即使最小的幺姑妈，也都超过了六十，加上他们常年在农村里风吹日晒，辛勤劳作，更显苍老。
那个承载了我全部童年的老屋怎么样呢？
阳光依旧明媚，洒在青瓦上、房檐上、堤坝里，洒在房子正前方的四棵高高的柏树上。记得全家人照了一次全家福，就是以那几棵柏树为背景，我们站在地坝里，那几棵树只比我们高一点点。。那一年，兄弟姐妹四个都还在上学。妈妈站在中间，我和姐姐分别站在妈妈的两边，爸爸站在妈妈身后，大哥二哥分别站在爸爸的两边，我们一起笑着……如今柏树已经变成参天大树了，粗壮的枝干显示着它那茂盛的生命力。可是，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全家人一起站在树下照相了。爸爸已经长眠于家乡小树林二十多年。看着视频，遥想当年一家人的欢乐场景，泪目。
视频的镜头晃动着。看见了屋旁的杏树。那是我当年栽下的小树苗，如今已经变成老树，枝桠覆盖了半个房顶，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伸向天空，似乎在昭示明年的果实累累。旁边那颗矮矮的树是樱桃树，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在，听说每一年春天都要接好多好多樱桃，供鸟儿们吃，村里也有孩子去摘。无论我们人在哪里，大自然永远按照他们自身的规律运转着。
可是，去老房子的路呢？怎么全是青草，甚至有了灌木的影子。我看见姑姑们拨开杂草，往地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草把路给封完了，以后想来就更不方便了。”随着姑姑们的身影，我看到了地坝。当年石头铺成的地坝，是晒粮草的好地方，更是我们玩耍的好地方。我们常常在地坝里玩游戏。夏天的晚上，还会在地坝里搭上蒲篮，躺着看那满天的繁星，听爸爸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爸爸，那是银河，好多星星呀！真的像一条撒满珍珠的大河啊！那是牵牛星吧，织女星在哪里呢……”声音似乎还在那里，可是哪里还有石头的影子？整个地坝全被一人多高的杂草覆盖了。
老屋就静默地站在这一片杂草的后面。熟悉的土墙，熟悉的窗框，熟悉的大门。门上的油漆斑驳。我仿佛看到了当年正大门的一幅横联“耕读传家”。铁做的门扣门锁都还静静地挂在门上，屋子里锁着我们一家人所有的记忆。虽然多年没有住人，哥哥们舍不得老屋，每一年都会回去一趟，请人翻盖屋瓦，所以房屋才会保存得那么完好。
“妈妈，别进屋子，长期没人住，里面气味不好，容易引发疾病。”我给妈妈发过去一条信息。
“我就是带着大家在外面看看。你放心吧。”妈妈秒回信息。
其实，我好想好想推开门看一看！看看我和姐姐住的那一间卧室，因为有一个装粮食的大木仓，我和姐姐的床小得可怜，铺盖也不宽，我和姐姐好多次为争抢铺盖，悄悄地赌气（在大人面前，我们是不敢闹不团结，否则就会被妈妈唠叨好多天。）。好想看看中间的堂屋，那是我们的客厅，饭厅，也是我们做作业的地方。堂屋上面的竹楼，是当年下雨天我们最喜欢躲着玩的地方，楼上好多小人书，就着亮瓦的光线看得入迷，我们可以半天不下楼。好想看看旁边那个大大的厨房。大多数时候是妈妈和姐姐负责弄菜炒菜，我负责烧锅。我常常一边烧火一边看书，看着看着就忘记放柴火进灶膛。姐姐在灶台后大叫：”你又把火给烧熄了！要挨打！”妈妈却笑眯眯地说：“爱看书是好事。想看就一边去看，让姐姐烧火，我来炒菜。”我得意地跑到一边看我的小人书去了，压根不管气呼呼的姐姐。到了暑假，厨房就是我们几个人的天堂。哥哥姐姐都加入到做饭的阵营里，我除了烧火，还有一技之长，那就是和面。我卖力地和面，满头大汗，两个哥哥就轮流着一边给我扇扇子，一边夸我和面和得好。我哪里知道，他们动动嘴皮，扇一扇扇子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早就偷着乐……
梦里常常看见那些熟悉的场景，醒来泪湿枕巾。今日看见妈妈发的视频，不由得感概：回不去的故乡啊！即使回去又能怎样呢？徒增伤感罢了。不如就在梦中思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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