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滔,起床。”妈妈有劲的声音穿透了我的美梦。不知道她叫了多久,终于,我的被子被拽走了。这样的早晨是我整个童年。
那时我住乡下。一个美丽的村子。那里树木葱郁,野花野草,叫得上名的和叫不上名的都漫山遍野,随时播散着可爱和芬芳。我在这里出生,长大。那时,我就是大山的儿子。
那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见过网络这种东西。只有爷爷家里那台比村头老树看起来还老的黑白电视机。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定居的,在我出生之前?或是我出生之后?当时没有去好奇过,只知道它能给我看动画片。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现代产品。那时候很讨厌新闻联播,一家人就爷爷爱看。每到七点整,电视前只有他孤零零的坐着。他和电视机就像朋友似的互相谈心。而我们这帮野猴,早就飞到哪去疯了。要么和别的小伙伴捉迷藏,要么待在父母身边,围着个大火坑听一帮大人唠家常。他们聊的什么,我从没认真听过,只记得火苗在眼前晃着晃着,我就入梦了。抱着爸爸或者妈妈的脚就睡着。每次都是被背回来的。我都是这样提前进入明天的。
在乡村,春夏秋冬很分明。春雨纷纷,夏日炎炎,秋霜凄凄,冬雪严严。
每当春风拂过,一切都被染绿。山间和田野到处都是鸟鸣虫唱。也就是这个时候,大人们开始了一年的繁忙。赶春水,翻地,播秧种,各种各样的农活。眼前春雨绵绵,嫩叶新芽,还有就是父母忙碌背影和满是泥水的脏衣服。我们呢?当然也没闲着,有时帮着干点小活,更多是去山间田野里疯。山里的孩子都野。我还是特别突出的那种。
大山是块宝。春风柔软,万物苏醒。燕子衔泥筑巢。这时山里的野果子也红透了。那时的我不识荔枝,火龙果。香蕉,苹果,梨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的吃。桃,李别人家有。所以满足我的就是山里的野果。农村人,就是靠山吃山。山里野果很多,但不好找。对于我们来说吃到可口的野果,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用现在的话形容它们,就是经济实惠还绿色。最主要是真好吃。有野猕猴桃,野草莓,还有一堆只叫的来俗名不知学名,有的连俗名都不知道的野果子。一年四季它们都排着队来满足我的唇齿和胃。有时候爸妈做完农活也会给我带一点野果回来。
我并不是只知道吃不知道干,偶尔闯闯祸的懒虫。很多时候,我都被带上山干活。记忆深刻的就是被我妈拉去给地瓜扯除草。我边用手扯草边哭。我妈笑着说“你是在心疼野草吗?”我哭的更猛,但“强权”下我只能奉命行事。
春天总是急促和短暂的,就如我们的青春。当春忙过后,便是炎炎夏日。我们的天堂时光在迎接我们了。夏日里,我会和小伙伴满山的去找鸟窝。我也很喜欢和小伙伴去山里转悠。每当发现鸟窝时,我都会有无法形容的快乐。我也养过小鸟(私底下偷偷养,父母是不允许的。)但没成功过,看着死去的小生命,自己也曾非常的难过。也为那些小鸟立过碑,挖过墓。可终究在我手上没有一个能享受自由飞翔、征服蓝天的痛快的(写到这,突然发现自己罪过有点大。)但是别的小伙伴成功过,还把它们养的像狗一样忠诚。放飞后,吹个口哨,小鸟又会飞回来。当时就特别崇拜和羡慕。比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就没有我们这么闲了。他们得像大人一样去忙活。要是没活干,他们就会去水库游泳或者去打牌。当然胆子大的会去自己“赚钱”-捕蛇。我十八岁那年才“独立”完成这一壮举。仅靠自己捕到了一条王蛇(无毒,价格小贵。一斤大小。)
夏日田间最好玩。当微风吹过,层层稻浪叠至山的尽头。稻香能让人忘掉所有烦恼。而这个时候,我一般会和小伙伴去别人家水田里翻泥鳅,去水涧里翻螃蟹,或者捕青蛙追蜻蜓。而每次满载而归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在田里叫骂的农夫(他的田被我们翻的稀巴烂)或一条快改道的水涧或一堆蜻蜓尸体。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是乐趣,对于别人却是灾难。
我也会和小伙伴们在乡间小路上晃悠,看什么不顺眼了,就挥起自制的“兵器”就是一顿乱砍。受害者或是一个挂在头顶的南瓜,或者是躺在路边的冬瓜,或是长到路边的丝瓜藤,或者是长的好的草什么的。反正下场都是毁灭性的。
每当我们玩累了,就会在家里睡觉,要么就集体爬上一课树,找到最佳位置或坐或躺或站对着蓝天白云,对着山脚下带走炊烟的小村庄大声喊叫。或者就是坐在山头的草皮上用一种特殊植物互相比拼(一种带勾的植物,勾在一起然后相互拉扯,谁的断了谁输),最后留下一堆植物尸体,以及手上植物汁液凝结的带有苦味的污块。很多时候,我们就趁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悄悄溜进别人家的瓜地干几个西瓜,再糟蹋几个香瓜最后再顺走几根黄瓜。其实吃不了那么多,但那种为所欲为的快感以及逃跑躲藏的刺激总是主导着我们这么干。也有被逮到的时候。我当然免不了一顿揍。哭完了又一个样。
夏天已去,秋收就来。在收获的季节,人们反而更加忙碌。我家也一样。这时,我就不再那么闲了。这时天气依旧炎热,只有早晚微凉。所以我们都是出早晚工,中午就休息。也就是这个时节,我才能跟着爸妈去水库洗澡。因为在收谷子或者玉米的时候,那些植物小碎屑会让人浑身痒。
我记得第一次下水的时候,我只敢在很浅的地方玩,别人一过来我就跑上岸,我怕他们整我。后来我叫我爸教我游泳。他教了,方法是直接把我往深水处扔。我呛哭的次数也不少。后来被扔着扔着自己就会游了。从此我成了水库的常客。
晚秋时节,早晚有霜。那时多风少雨。也是板栗炸开成熟的时候。若今晚刮风,明天早上去板栗树下,你肯定会有很大收获。
冬天在最后一片黄叶落下的时候到来了。大山变得好安静,如田地里的稻草人一样,静静守望。这时除了鸡鸣狗吠,或者偶尔遇见一群麻雀。你不再会听到多余的声音。顽皮的小狗围在火坑边不再动弹,大人们也停下了忙碌的脚步。一切看上去都开始变懒。但我和小伙伴们依旧热闹。我们会拿起锄头铁铲去挖窑烧炭。(小型的土坑,或者洞。)每人再带个火盆,耍着圈圈,时不时往火盆里烧板栗,或者地瓜,熟了就吃。
那时我很爱雪,每次下雪我都开心的不得了。很多时候都是一觉醒来,外边就白茫茫一片了。竹子被大雪压弯。松树被大雪压矮。我就满世界的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一点都不怕冻。即使鞋子裤脚都湿透,手冻的通红。我依旧在雪地里打滚,滑雪。一场大雪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我知道太阳出来,它们就该化了。下雪过后,便是新年。这时很热闹,那些出门在外的人都带着各种好吃的回来了。大人们在一起聊天打牌。我们这些顽孩子就拿压岁钱买爆竹在村子各个角落玩爆破。年夜饭,总是丰盛的。有被杀的小鸭,和心爱的大鸡。还有爷爷家的可爱猪的肉。当时妈妈在弄死它们的时候,我还一个劲的哭,心里还可怜它们。结果上桌了,我满脸微笑的大碗大碗吃。直到肚皮圆滚滚的像皮球。那时冬小白菜很好吃哦。
年后又迎新春。虽是重复的季节,但有不一样的故事将要上演。我在长大,父母和村子都在慢慢老去。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来,想起爸爸养的老母猪花花。想起我和姐姐留着眼泪满身是血的亲自接生的小猪(妈妈剪脐带的时候,我还打了妈妈,说剪你看你疼不疼。妈妈笑了。)想起还未成年就被药死的小鸭,想起被爸爸误认为是神鸡的大鸡(那会儿我偷了别人家的鹅蛋,然后放到自家鸡窝里,我爸就炫耀了。了解实情后,我又被揍了一顿。)想起被我用猪八戒式践踏过的别人家的瓜地,想起印满我成长脚印的田埂,想起山顶最高的那棵树,想起我一家四口手牵手边唱歌边打闹着去赶集的泥公路,想起爸爸一头担我一头担姐姐的大箩筐,想起我牵着犁田的黄牛,想起爷爷的磨和豆腐,想起躺在床上看红楼梦的还年轻的妈妈,想起我走累了,就把我往自己脖子上骑的年轻帅气的爸爸。
我的童年,那时的人和事都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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