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是辆单程列车,有去无回,而时间却搭载这趟班车走得飞快。折完纸鹤,我小心翼翼地在尾部写下“I miss you, 2018年6月28日”。这些花花绿绿的纸鹤已经被攒了满满两大罐。每次想你时,我便会折一只。今天折的是淡蓝色,代表我很想你。记得最后一次见你,是在二百三十二天前,我看着躺在水晶冰棺里安睡的你泣不成声,从此我们天人永隔。冬月的风寒冷刺骨,却冷不过我心底的无望。
晚间吃饭时,猛然间想起了你。想起了那个炎夏的午后,我偷偷去探望你。对于突然远道而来的我,你显得惊喜而又猝不及防。屋内光线昏暗,过了好一会我视力才渐渐适应。你却早已拉着我坐到炕头,抱着我的脸又是亲,又是啃,口中喃喃:“我的斐子来了,我的娃来了。”我鼻头一酸,发热的眼眶模糊了视线。姥爷离开已经四十多年,四十年的时间里,你一个人苦苦撑着这个家,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孩子,该出嫁的出嫁,该成家的成家。如今,年近古稀,你却空留一人,房间也简陋得不成样子。敦厚的泥土墙上,贴着一成不变的白色报纸,顺墙根推着小小的一垄黏土,这些都是从墙上掉下来,累积起来的,就连这些报纸也无法阻挡岁月的摧残。头顶的烟囱旁边吊着一个最原始的小灯泡。木格的窗棂,先用白色的纸糊着,打了底,又在四角及正中贴着红色的窗花,久经风雨,就连原本的正红色也褪得似有若无,却也仍是这屋里唯一明亮的颜色。我拨开你额前的碎发,抚摸着你脸上岁月碾压过的痕迹,才不过半年未见,沧桑的神色早已又加重了几分。稍过时分,你忙进忙出,原本腿脚就不方便,走几步就喘得厉害。我看见你从隔间出来,手里端着盛了少半面粉的盆。你眼中闪着光说:“走,斐子,咱们去后庄的张家压面,姥姥今天晚上给你拌凉面面。”我从你手中接过面盆,挽着你的胳膊出了门。太阳火辣辣的,烤在没有绿植的干土地上,烧得人脚底发烫。原本我一个人走十多分钟就能到达的路程,那天我两走了四十多分钟,经途休息了许多次。我搀着你胳膊的那块,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鬓角的汗水也顺着脸上的沟壑淙淙而下。好几次,我让你先回去或者在阴凉地等我,你就是不肯,一边推着我往前走,一边说:“压面的人家养了狗,你怕狗,我过去要帮你挡着狗。”殊不知,狗来了我可跑得比你快,而我却再无法开口拒绝你倔强的心意。
等压完面回来,太阳已经西斜。你靠在土墙上抬手擦着脸上的汗,歉疚地说:“这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才走几步就汗流浃背。”我淘了个凉水毛巾,给你擦着汗笑着打趣道:“姥姥才不老呢,姥姥说过要等我出嫁的时候给我做嫁妆,还要喝我的喜酒呢,现在我连男朋友都还没呢。”“好,给我的娃做嫁妆,先做几双鞋垫,上面用你喜欢的布贴花,再做枕套,上面用刺绣的花,再做一些……。”你就这样着急地开始打算。家里没有电器,柴火在炉膛里烧得氲热。你烧了些许熟油便开始煮面,我跟在你屁股后面,美其名曰打下手,实则添乱,日子仿佛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一样,却让人莫名的心安和幸福。不一会儿,案板上就铺了半边的凉面,上面拌了熟油,黄逡逡的。你给我两一人挑了一碗,在上面浇了用葱花和油炝过的醋,再无其他,我知道这是你能拿出来最好吃的东西,我俩吃得津津有味。
此时,看着面前的凉面,浇拌了各种汤汁,还配着西红柿,黄瓜,豆芽,海带等凉菜,却如何也比不了你做的味道。很想再吃一碗你做的面,想陪你一起走一遍通向压面人家那条长长的路,想再给你烧一次火,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忙前忙后,哪怕你嫌弃我给你添乱也好,想再听你叫我一声“斐子”……想和一起做的事太多太多。如今,我仍然没有男朋友,却也再听不到你说要给我做嫁妆,先做几双鞋垫,上面用我喜欢的布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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