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芝麻：
祝你五岁生日快乐，又到了一年一度爸爸妈妈给你写信的日子。
前几天临睡前我俩照例睡前夜谈，你搂着我的脖子说：爸爸，你给我写的信写好没？你写好后能不能读给我听？
你爸我顿觉尴尬，只能支支吾吾讪笑离场。自小拖延症重症患者的我，彼时确实还没动上笔。关上门以后，我仔细琢磨我俩这段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前几年每年给你写信，是想建立一个家庭的仪式，记录一下每年的感悟和历程。但以前总想着你还这么小，能听能看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还不如让这个老文科生掺和进一点小心思，借题发挥接“信”喻今一下。
好了，一眨眼，你真的长大了。你能回嘴了，爸爸说一句你能说三句了，小思想小碰撞碰起来了。你还能幽幽地嗫嚅道：爸爸，你得快点写信了，妈妈都写完了，还有四天我就过生日了！到时候妈妈能读信，你怎么办？
芝麻你知道吗，差一点，“怎么办”就成了这封信的题眼了。看看我们一起从2020到2021都经历了什么。美国疫情永不消灭逼疯全世界；幼升小考试逼疯了你老妈；私校面试社交逼疯了你老爸，看房买房搬家干脆逼疯了全家。爸爸可能问了自己无数次”怎么办“，不过还好，虽然问的时候头疼不已，但是我们一起神奇地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我们小心地保护好了自己；我们告别了幼儿园，找到了一所理念和我们比较相符的私立学校，九月份就开始上学了；我们买了新房子，装饰搬家忙到恍惚，但爸爸谢谢你的意见和配合，更谢谢你帮忙收拾自己的东西担起了属于你的责任；更难能可贵的是，我们还能抽空去了两周的美丽夏威夷。我一直都忍不住跟妈妈说，这趟旅行是我们三个在一起最美妙的回忆，2021年是我们最有压力又最为充实的一年。你觉得呢？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爸爸问了更多的”怎么办“，就是每次和你”对峙“完了瘫坐在椅子上叹气的时候。最近两三个月开始，我们家就时常陷入一种死循环：你想做某事or爸妈让你做某事----你不情愿----爸爸不高兴----你回怼----爸爸怼回去----你哼唧/尖叫/大哭----爸爸吼回去----妈妈跳反怼爸爸----你跪降你母后然后告御状说顾命大臣其实是太监----皇后公主一齐搁置纷争一致对外----太监成了罪魁祸首……太监只有瘫坐叹气。我想所有有小孩的家庭，对这种场景肯定是太熟悉了。可爱乖巧的时候，恨不能再生十个八个；挑事闹事的时候，恨不能一起把家都掀了。很奇怪的是，虽然我经常被逼原地爆炸蹭蹭地上头，但心里闪现的却是我小时候惹你爷爷生气的种种片段，然后就不可遏制地蹦出两个声音：”娃儿这么过分，不展现一下父亲的威力是不行了！”“不行不行，小时候受的那些苦，说什么也不能重现，忍住！忍住！”。这么来回一折腾，爸爸反而给自己逗乐了。冷静下来后，你妈总是要来找我唧唧歪歪“哎呀不能吼孩子你要控几住里记几”，但爸爸脑子里摒除了杂音，回忆画面染上了泛黄的滤镜就浮上脑海了。这次不一样，大部分想的，反而是爸爸小时候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快乐轻松的时光。
还记得上次我给你做的炸排骨吗？猪小排用淀粉，盐和胡椒腌制后，用热油炸酥，又小火煎到金黄。你这个吃饭困难户连吃七八个，然后高举双臂说this is the best food ever！巧了，老父亲小时候也是吃饭困难户，但小时候最喜欢的食物之一也是爷爷做的炸排骨。肉连着骨头那里有时啃不动，爷爷光着膀子呷着白酒，会故作娇嗔说，“啃干净啊！浪费！”；爷爷在爸爸只有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让爸爸骑在他肩上，后来就不让骑了，为此我痛苦了好久。上个月在30多度的夏威夷海边，我也领教了肩膀扛下全世界的痛苦。后来我沿用了爷爷的一招，说爸爸现在需要一支小拐杖，你能当爸爸的拐杖吗？于是我拄着你的头走了大半路程（当然我完全没用力），你高高兴兴地边走边跟妈妈说：“妈妈看，我是爸爸的小拐杖！”我不得不一边偷笑一边感叹三十年前的被人利用；前几天你第一次去夏令营。接你的时候你说中午午休没人的时候，你想妈妈了，偷偷赶紧把眼泪抹了。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想起了我第一天上学，所有小朋友都很开心，我就很纳闷，他们不想妈妈吗？后来奶奶来接我，我的眼泪还是没忍住，奶奶当时也没忍住，被班主任批评了，大意是孩子都上学了，不要这样。我想到这里就知道了怎么安慰你，我说爸爸当年也想妈妈，爸爸妈妈现在也想自己的妈妈。所以你在完全没有问题，好吗？
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只有一个，你今年五岁了，很多记忆你能记住好久好久。爸爸和你一样大的时候，记忆虽然止于片段，但清晰可见。这几天暑假整天陪着你疯疯癫癫吵吵闹闹，跟你打滚听你撒娇，无数次把爸爸拉回童年的美好时光。当你骑着你的粉红小自行车，穿梭在掩映着阳光的小树林里，那个画面，和爸爸小时候骑着自己的蓝色小三轮，飞驰过老家的排排低矮小平房，重影了。
心理学家说过：人类的感情最棒的地方就是传承，小时候接受到的爱，长大后会投射给自己爱的人。可惜的是，这种爱却很难再反馈给自己的长辈了。我们每天只有在有限的时间内有限地跟爷爷奶奶公公婆婆聊天，给予的也是有限的关心。我们将大量的精力放在了工作，生活还有你的身上，很快的，你要上学了。学校的对你的影响会很快超过父母的影响，时间渐长，连你在家说中文都将是一件不太可控的事情。但是你知道吗，爸爸在这里不是感叹哀怨，不是担心未来我们渐行渐远，而是想对你说：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一切都完全没问题！你在和爸爸妈妈“对峙”的时候，是你长大了有自我意识的标志，你会有你的生活，你也会有你的选择，你甚至会因为某些选择承担很大的责任。爸爸能做的，大概也是树立相对正面的榜样，提供相对良好的条件，建立……建立相对有效的沟通？说起来有那么多的“相对”那么不自信，也是因为成长之路任重且道长。爸爸希望能分享你的快乐，共担你的困难，在新学校一定会有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希望你能相信爸爸妈妈，想办法一起面对。好吗？
芝麻酱小朋友，你还是长大了，背上了书包迎接新的生活，你会越来越大，你会更在意同学言谈举止，你会觉得爸爸就是老土。你会把你的爱给到你觉得更重要的人，这一切美好又现实，这是人生应该有的样子。但一定，若干年后的某一个瞬间，你会想起2021，想起爸爸妈妈陪伴你的这一小段路，想起蔚蓝的夏威夷和火山山顶满夜空的繁星，想起你从出生就住在那里的老家，想起爸爸曾经写了一堆信，都不知道这老头到底想说些什么。
祝你五岁生日快乐，在这个瘟疫肆虐又温馨美好的夏天（建立在身心健康的前提下），希望你慢点长大。
爸爸
2021年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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