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莫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看自己的书或者摆弄自己的小植物,甚至是就着阳光暖暖地打一会儿盹,呆呆地胡思乱想一通,也是极大的享受。更确切的说,这是她从小到大以来最喜欢干的事情。
特别是在冬天,像这样的日子。黑夜像是恶魔的巨盆大口,一口气便吹得大地瑟瑟发抖,再一张口,就是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黑暗和寒冷。于是,白日和阳光就显得格外的贵。
早晨的阳光尚且带着丝丝寒意。那是一种霜露的冰凉和雾气的朦胧凝结而成的清新。这种清新让人警醒,更让人看到希望。白白的雾气在四周围成圆圆的圈子,马路上的水杉隐没了自己的身子,将尖尖的脑袋探出雾圈之外。间或有几间房子,或深或浅的埋在雾圈中,只露出高高耸起的黑色屋顶。阳光慵懒的穿过雾气,慢慢地渗透、弥散到四周的空气之中。他走得是那样的不慌不慢,又是那样的安安静静。不知不觉,周遭已是金光遍布。绿油油的麦苗笼罩在光芒中,于是绿色显得更加深沉,仿佛已有了健康的墨绿。浓浓的白霜将路边的枯草搂在怀里,显得甚是萧条。然而,田间地头的青菜、萝卜却在寒霜的衬托下露出了别样的精神,绿绿的叶子骄傲地挺起胸膛,迎着阳光,任霜成水,顺着茎条流到脚下冰冻的土地。
眼光普照的午后,阿莫就陪妈妈一起在阳台上织毛衣。妈妈织的毛衣很好看,不仅有各种样式的,就连衣服前面的花样都从来没有重复过。阿莫有一件白色的针织衫,上面织满了一个个突起的蓝绿色小球。这是阿莫最喜欢、也最骄傲的一件衣服,因为除了图案和绣片,阿莫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花式。以前阿莫骑着小自行车载邻居小侄子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后边不停地扯着衣服上的小球。阿莫从没有心疼,反而有一种光荣的骄傲。
每次妈妈织毛线衫的时候,总会大开房间门和窗,把被子和垫絮都晒到阳台上,再把沙发也一并拖到门口。每到这个时候,阿莫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到了天堂。闲适的假期、悠长的午后、没有风的角落、暖暖的阳光、年轻的妈妈、无所事事的自己。多少年后,这样的情境还深深地烙印在阿莫的脑海中。尽管是怀念着,也努力地在每一个冬天创造着类似的情境,但终究发现,回不来的不是当时的事与物,而是无法挽回的心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阿莫喜欢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埋入软软暖暖的棉被中。被子散发着阳光的香味,这种味道能够持续整整一个晚上,伴着阿莫美美地入睡。抖一抖被子,颗颗粒粒的粉尘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清晰。它们飘啊飘,飘啊飘,直到慢悠悠的包围了阿莫小小的身体。一伸手,小粉尘似乎被打散了,飘飘忽忽地飞了很远。但是很快它们又聚拢了来,再次在阿莫的身体周围欢快地舞蹈。一抬头,阿莫看到妈妈正坐在粉尘围成的小圆圈中。阴影中的一半,充满凉意却很是清晰;阳光下的一半散着光芒,反倒刺眼得只能看清轮廓。
妈妈有一本针织衫的图谱,上面画满了各种可以绣在衣服上的图样。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课外书,总之那个时候,阿莫很喜欢这本书,可以说,这是阿莫小时候最珍爱的绘画书了。每次画图的时候,阿莫总要掏出这本书来,仔仔细细地选上一幅画,认认真真地临摹。与其说这本书是被妈妈看坏的,还不如说是被阿莫翻坏的。
妈妈织毛衣的时候,阿莫就躺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这本永远看不厌的绘画书。紫色的葡萄配上碧绿的叶子,水灵灵的;可爱的兔子和蘑菇小屋、水里的鸭子、天上的飞鸟······阿莫总觉得课本上的图画怎么也比不上妈妈的这本书。
看累了,阿莫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妈妈闲扯着学校里的事情,哪个同学作业又没完成,哪个同学又哭鼻子了,老师讲课讲到了哪里了,诸如此类。每次到这里,妈妈就会随口说几道题来考考小阿莫。“十个苹果,吃了五个还有几个啊?”“‘锄禾日当午’下一句是什么呀?”阿莫倒也不烦,玩着闹着眼见着太阳就渐渐地西斜了。
阳光仿佛是有脚的,轻轻悄悄地挪移着。他像是一个渐进老年的邮递员,日日播撒着温暖的讯息。他尽职尽责,将每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无论是有风或者无风的日子,他都走得不紧不慢、沉稳刚健。步子拖沓得足足有一条田垄这么长,但是却从未超过一条田垄的长度。若是碰上阴雨天气,他也会像个淘气的孩子,忍不住偷偷懒,躲在窝里不愿意出来。这个时候,也会有人抱怨,但对于阿莫来说,反倒是另外一种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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