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民时代——会做意大利面的胖子难道不适合做家庭主夫？

       

游民时代——会做意大利面的胖子难道不适合做家庭主夫？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楼上楼下装修的机器声也渐渐平复下来。他已经看了四个小时 的新闻了，正当他准备关了电视，去找点吃的，电视播了一条这样的新闻:

    “山羊除草，又便利又环保。東京的一家×××公司想到这个办法并投入实际运用，效果良好……”

        阿亮下起决心不关电视机看完这条新闻，倒不是对这种新型城市除草办法感到新奇，而是“山羊”这一充满回忆的字眼使他的想象追溯到老家的田野，放羊的老头，还有向它瞪着大大的圆眼似乎想要袭击他的山羊。他曾在外婆家的池塘边看到过老人赶着羊，吃野草。它们現在过得怎么样呢？有没有愉快地在青草里打着滚呢？对，还有那个放羊的老头子，現在身体是否依然硬朗，双手杵着拐杖站在高坡上看着羊吃一下午青草？现在他有点想念在农村的外婆，听梅姨说她得了痔疮，刚做完手术，不知现在怎么样。然而当他的思绪不明缘由地转向楼下的羊肉火锅店，他又笑着无奈地摇摇头。他现在站在十四楼阳台的窗户边，看到有规律流动的三件事物:车流，人流，房子。房子也是有规律流动的吗？他不禁苦笑起来，向远处眺望的目光如同摄像机变焦一般移向斜对面的这栋建筑。这时他惊讶地看到，一个月前还在盖的灰色楼房，钢筋也露骨地直刺苍穹，没想到現在已經穿上一件浓厚的黄色外衣了，之前一直没有注意。他沉思之后，得出结论:只有看不见的变化才是真正的变化。他仔细研究了这个头脑偶然闪现的结论，觉得与“量变引起质变”这一哲学命题志同道合，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么说来，自己竟有做哲学家的天赋，只不过之前一直没发觉，也没人告诉他。他的眼界变得明朗了，精神也振奋了许多。現在他的肚子没有咕咕叫了，因此又不想去找吃的。可是父亲和母亲马上就要下班，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做菜。

      做什么好呢？阿亮没有想多久就去超市买菜。进去超市以后，他想着自己不能做家常菜，这样不符合自己游民身份的“高等”二字。阿亮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我也是乡下人，那就做意大利面吧，让我们三个乡巴佬体验一回异国风情吧！这样就可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自己整天并不是他们所看见那样无所事事，闲散懒惰。他没有丝毫犹豫，买了一袋意大利面。付完钱高兴地走出超市后，他突然想到没有买蔬菜和鸡肉，于是又折回去。阿亮把意大利面放在寄物柜里，又跑去买蔬菜和鸡肉。蔬菜买好了，走到家门口又发现意大利面还在寄物柜里，于是又坐电梯下楼，骑着自行车往超市飞奔，因爲骑行速度很快，在避让行人的时候不小心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腰上的一圈肥肉像是果冻一样震得他的嘴直哆嗦，蔬菜一地狼藉，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轱辘朝着他的脸飞快地转动。周围的行人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时高等游民阿亮想通过自己顽强的英姿迅速地站起来，来打破周围的尴尬气氛，但是没想到就在他双手支撑地面抬头站起来的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抬起疲倦的头，目光与十字路口贴在一列高高盆栽上的横幅相遇，红色的横幅用金黄色的字体写到:

“共建园林城，喜迎十九大。”

阿亮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还是努力地站起来。骑着自行车去超市把意大利面讨回来的途中，他实在想不出来，高等游民和交通拥堵的园林城有什么联系，还有在他从地上爬起来的一瞬间看到这幅标语该如何理解呢，难道这标语在向他暗示着什么？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幅标语在嘲笑他。他低着回到家，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等候批评，委屈地噘着嘴。这时父母已經回来了，他依然反复地想这个头疼的问题。

      阿亮的父亲是建筑工人，母亲在工厂上班，若是生在六七十年代，他们的政治苗头那可谓是又正又红，前途一片光明。但是現在他们都带着一身疲惫。

“啊，你们回来了。”阿亮还没有从刚刚的狼狈中回过神来，現在觉得更加失礼了。

“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这书你不能收起来吗？还有衣服也不收……不叠就算了，起码把衣架去掉呀……”母亲有點不耐烦。

“啊，我刚买菜回來，你们还没吃饭吧。马上我来做菜。”阿亮慌忙地把菜放在厨房，终于回过神来。

“你做菜？你做过吗？”父亲皱着眉头，正在脱沾上水泥和灰尘的蓝色工衣。

“放心吧，很简单！二位只要等个十分钟就好。”阿亮开始切鸡胸脯肉和蔬菜。

“你煮面吗？”母亲向厨房探头，指着案板边上的面。

“嗯。不过要先煮后炒。”

“什么？你不要乱来。”母亲担忧地问。

“你先去坐一会吧。马上就好。”母亲无奈，只好照办。

厨房传来炒菜刺啦刺啦的声音，伴随一阵浓郁的香味飘到客厅。十五分钟后他端来两盆番茄肉酱意大利面放在桌上。“二位请用吧。”

“这么快呀。”父亲有點不敢相信。

“好香啊。”母亲一扫刚回来时的抱怨，洋洋得意起来。

阿亮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们俩尝自己的手艺。

“鸡肉很嫩，有股酸酸的味道。”

“我加了淀粉，用料酒腌过。”

“看不出来你挺有研究的嘛。”母亲很得意地夸奖了他。

“这是什么面，怎么是黄色的，莫不是拿方便面来糊弄我们吧。？”父亲夹着面朝阿亮望去。

“怎么可能？”

“那是什么面？”父亲很疑惑。

“是一种比较贵的面。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是好吃，不过……这到底是什么面？”

“唉呀，这您就甭问了。好吃以后再给你们做。”

“不行，你要告诉我这是什么面。”父亲看着正吃的津津有味的母亲，心中充满疑惑。

“意大利面。”阿亮很自豪。

“什么？意大利面？”

“是的，在超市买的。”

“不便宜吧！”阿亮的父亲滋溜地吸了一大口面。

“嗯，十几块钱一袋吧。”

“你现在都退学了，可不能乱花钱啦。”

“没有吧，偶尔吃一次而已。”亮依旧镇定地说道。

“你怎么不吃？”阿亮的母亲已經吃完了，嘴边沾了点番茄酱。

“嗯。刚刚煮面煮少了，我吃方便面。”父亲看着他，脸色突然沉重下来。

“阿亮，你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現在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学点手艺也是可以的嘛！”

“有。”其实阿亮的心里想说的是没有的，暂时做一名合格的高等游民，但是为了不让父亲发怒，才不敢直言。

“什么打算？”父亲的架势准备要刨根问底。

阿亮料到父亲会如此逼问下去，所以转移话题:

“我去刷碗。”

“哎，算了，反正看你也没什么打算，不如去学电工吧，我认识一个工友的亲戚家是电工师傅，你先跟他学一段时间，然后考个电工证。”父亲的表情很严肃，俨然是一个为学生解惑的老先生。

“电工？我只知道欧姆定律啊。”阿亮很无奈。

“知道欧姆定律就行了，至少你物理没有白学。”

阿亮没有说话。客厅静得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反正你考虑考虑吧，总是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事。”父亲起身准备去洗澡。母亲在阳台洗衣服。

“其实我已经有想做的事了。”阿亮低着头在水池边洗碗。

“那你说吧，你想干什么。”父亲很好奇。

“其实，我觉得你们可以猜的出来。”阿亮低着头，一脸神秘。

“我怎么知道，你从来都没说过啊。”

“那好吧，我说了。我觉得我可以当一名家庭主夫。”

“什么？”

“家庭主夫。”

“那是什么？”阿亮的父亲有点摸不着头脑。

“唉呀，你们没看见我今晚的表现吗？我的意大利面做的很好吃吧。”阿亮洗好了碗，从厨房走出来，摘下围裙放在鞋柜上。其实他早就料到父亲回家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所以才露了一手“意大利面先斩后奏法”。

“是很好吃。可是家庭主夫是什么？”父亲依然疑惑。

“家庭主妇知道吗？”

“嗯。”

“把妇女的妇换成丈夫的‘夫’，就是‘家庭主夫’。”

“哦……。”亮的父亲恍然大悟，随机傻笑起来。他试图使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但还是认为自己被戏弄了。

“不跟你胡说八道了，我要洗澡了，明天还要早起到市场做点工。”

阿亮想不通父亲爲何没有对自己立志要当一名“家庭主夫”表态。他问母亲：

“我做的意大利面不好吃吗？当一名家庭主夫还是有资格的吧！难道妈认为只有女人才能做家务，带孩子？”

“带孩子还早了点哟。”母亲坐在板凳上笑了起来。

“妈，你不要开玩笑。我是鼓足了劲要当一名家庭主夫的啊。”

“别瞎说了，要是那样的话，你会一辈子在你老婆面前抬不起头的哦！那样你的家庭地位……”母亲要继续说下去，阿亮想为自己辩解，他打断母亲的话，镇静的面容有了几分坚定。

“难道做家庭主妇的女人一辈子都无法在男人面前抬不起头？”

“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承担责任，女人操持家务，男主外女主内，这个道理没听过吗？”母亲很有耐心地和他解释。

“那你的意思是说，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女人做的事，男人就不能做吗？”阿亮继续反驳。

“你是男人，男人要有担当啊。”母亲叹息。

“如果我去做变性手术呢？”阿亮灵机一动。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来，把衣服脱一下水，我来拖地。”母亲起身要拿拖把。

阿亮停止与母亲争辩下去。他知道他们无法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男人想娶一个贤惠，知书达理的女人，女人想嫁给一个责任心强，在事业上有野心的男人难道是自古以来不变的真理？男人刚强，女人柔弱，這是人们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要想打破这一观念，只有找个时间问问阿玉同学的想法了。不过他从这次谈话中得出一个让别人和自己毋庸置疑结论：如果要立志做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夫，那么一定要先让女方喜歡自己，否则任何宏图春梦也没有屁用。

晚上他躺在睡觉的时候，对自己跌倒在地爬起来时看到“共建园林城，喜迎十九大”的标语进行了更加系统彻底的研究，最后在修辞手法上找到了突破口：

這是一首对仗工整的对联，不过文字斟酌、何以挂在花盆上仍有待推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