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胖下车去买菜,刚关上车门,悠悠就贴在车窗上望着她的背影吭吭唧唧,两只后脚踩在我腿上,对我的劝慰还不理不睬,看在它做了手术的份儿上,我都忍了。
悠悠这辈子没什么操心事,最多就是想着怎么搞点东西吃,要说美中不足,那就是没处过对象,没下过崽儿,随着年岁的增长,肚皮上生出了小肿瘤,这就又混了个手术做。术后,它被套上了束缚伤口的网眼背心,立刻表示连沙发都跳不下来,还得要人抱,狗粮里不掺罐头也是不吃,白一眼就走掉了。
这货,我早就看透了,骗吃骗喝骗感情,心机太深,我们玩不过它。
初次见悠悠,是在八年前。
它四岁,刚洗过澡,又香又蓬松,还黏人,随便撸,怎么玩弄也不发脾气,那神情,明摆着是把我当成了至亲。
贱贱地、不知不觉地,我承担了半个捡屎官的职务,牵它去溜,给它洗澡,它在菜市场胡逼乱跑,我撒腿狂追……三胖俩口子出门,我去陪闺女,这狗崽子半夜跳到饭桌上偷吃我留做早餐的太子包,专吃肉馅儿,皮扣在那里,还像是一个完整的包子,它吃撑了,屎屙在走廊,我早晨一脚踩上去。
能怎么办?它夹着尾巴贴着墙根儿溜到桌子下躲着,弄出一副可怜相,僵硬的尾巴还在小幅度扇动,那意思是,捡屎的,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你稍微给我个好脸我就会蹦出来围着你打转,好不哇?别想太子包了,那都是往事啦……
为了防止它偷吃,三胖在客厅的门口安了一米多高的铁栅栏,我们在里面吃东西,它站在门外,急得直哼唧,夹一块红烧肉诱惑它,它也蹦不进来,这下放心了,终于有了安全进食的地方。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三胖发现客厅总是有翻弄过的痕迹,尤其是垃圾桶。我俩一合计,在地上放了小肉条,桌子上架了手机摄像。
待我们关上门,悠悠竖着耳朵听着下楼的声音渐渐消失,转过身,一个助跑,轻松越过栏杆,吃了肉条,又逡巡一番,看看没什么可搞的了,再纵身一跃离开客厅……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前后也就两分钟。
三胖看了视频相当无奈,她自我安慰,铁栅栏将就留着用吧,毕竟主人在家的时候它不敢翻……结果有个晚上,三胖自己被栅栏绊了个大马趴,胳膊摔成骨裂,打了绷带敷上膏药,我还得去伺候着熬米粥蒸蛋羹……见我们都在家里,悠悠相当满意,围着我们打转,半截儿尾巴不停地扇啊扇啊。
三年前的夏天,譞翾没锁好门,她离开家不久,悠悠溜了出来……江湖浩荡,红尘滚滚,这厮撒腿就跑没了影儿。
三胖哭得眼若烂桃,譞翾也哭成了红鼻头,我陪着她们在八月的夜晚,新起屯宽宽窄窄的巷子里,一路呼唤,一路撒狗粮,希望它饿急眼了,循味而归。
首日寻狗未果,翌日又贴了启事。
找不到悠悠,三胖心绪难平,开始给它写信,我看了好笑,抄在日记本里:
“我的小悠悠,你在哪里呢?一天过去了,有没有好心人给你喂点吃的?或者自己在垃圾堆里翻点东西吃?”
“虽然之前我不许你乱捡东西吃,可是目前卫生事小,生死事大,能吃你就多吃点……”
“别害怕那些欺负你的流浪狗,能打则打,打不过,跑得快就好了……”
“别笑我啰嗦,在家样样顺,出外事事难,我只希望你回家之前,能够平平安安体验一下野外生存之道,也够你的余生回味,不枉此生潇洒走一回了……”
三胖一气儿写了千八百字,如果悠悠不回来,她差不多会写出一本书。
这命大的狗子,跑到马路上被电瓶车撞了后腚,夹着尾巴躲在楼脚时,被东北大药房的人收留并带回家,恰好第二天,我们在药房门口贴了寻狗启事。
再见悠悠,在付家庄街边的一棵树下,它被个胖娘们生硬地抱着,周围还有几老娘们在帮腔,说这狗好看,她照顾得多好,还买了狗粮,本来不想还了,可是它又上火拉肚子……三胖赶紧掏出准备好的五百块钱,悠悠终于回到了她怀里。
肿着屁股归来的悠悠,时常呆卧,神色凄惶,毕竟闯过两天江湖,有了点沧凉的意味。可惜没能坚持太久,又没心没肺地快乐起来,门一开,撒丫子就跑,压根儿没在曾经的经历中总结出一点经验教训。
这次手术前,医生说狗狗没有心理压力,它不会考虑瘤子是良性还是恶性,它不管这些。
确实如此,悠悠对肚皮上的伤口视而不见,饭钵里的伙食可被它盯牢了,肉罐头总能舔个一干二净,茶几上但凡有点好吃的也逃不过它的眼睛,虽说眼睛已经有了白内障, 可人家还有嗅觉啊,偷吃个桃子,叼跑块点心都不在话下。
谁拿悠悠有办法呢?还不是要继续吃喝伺候,弯腰捡屎!还不是要收拾它的恶作剧,比如撒在车里的一泡尿。并且想起它的年岁渐老,还要生出伤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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