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没有出门的第15天。我也终于拿起笔想写一写最近的感悟。新年的第一篇读书笔记将记录阅读阿尔贝·加缪《局外人》的感受。
谈起加缪,我的第一印象便是荒诞派的代表作家,至于荒诞派又是什么,我想到的便是十多年前在高中语文课本上看到的塞缪尔·贝克特的两幕悲喜剧《等待戈多》,要说有什么感受,更多的是没有读懂吧。但拿起这本《局外人》,阅读却非常顺畅,毫无艰涩之感。
主人公默尔索独白式的叙述,把母亲去世后到自己接受法庭审判的心理感受展现在读者眼前。故事的内容很清晰,但阅读体验却很奇特。默尔索明明叙述的就是自己的人生,但却没有生活的真实感,他就好像一个跳脱了“默尔索”这个人的躯壳,站在上帝的视角,非常直白而坦诚地叙述着自己的人生。看起来这个人不能被大众理解,是一个孤独的人,但这个在自己人生中毫无参与感的人物,却是那么迷人,远非“孤独”“孤僻”这些词汇可以包括的。
其实在一开始,我就是站在默尔索这边的,我懂他在说什么。鲁迅先生曾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用在这本的第一部里很是恰当,默尔索的母亲去世了,他却并不悲痛,甚至连看母亲最后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在书的15页,有这样一段描述:“我环顾着周围的田野,一排排的柏树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山岭,田野里红绿相间,房屋虽少,但也错落有致,这样的景象,让我对妈妈有了理解。在这样的景色里,傍晚该是一个令人感伤的时候,但今天,歹毒的太阳却把这片土地烤得震动起来,让它变得残忍而冷漠,让人无法忍受。”他不能忍受的不是至亲的去世,而是夏日灼热的阳光和漫长的葬礼。母亲的葬礼在他的记忆里,变成了碎片化的画面:佩雷兹颓废而失态的脸、教堂和人行道上的村民、墓地坟头上天竺葵绽放的红花、往妈妈棺木上抛撒的血红色泥土、以及夹杂在泥土中的白色树根……多么像电影的剪辑镜头啊!
默尔索是是一个善于叙述的人,目之所及皆是风景,这些风景也像旧时电影的画面。在书的53页,有这样一段写景:“高地由已经蓝得晃眼的天空衬托,布满发黄的石头,开满雪白的阿福花。玛丽兴致勃勃,抡起漆布提包,扫得花瓣纷纷飘落。我们走在一排排小型别墅之间,两侧的栏杆漆成绿色或白色,有几幢连同阳台隐没在柽柳丛中,另一些则裸露在乱石中间。还未走到高地的边缘,就已经望见波平浪静的大海了,还能望见远处躺在清澈水中打瞌睡的一个巨大岬角。在静谧的空气中,一阵轻微的马达声一直穿到我们耳畔。眺望波光粼粼的远海,只见一艘小小的拖网渔船,缓慢得难以察觉地在行驶。”这段写景发生在他的母亲去世没有多长时间,读者很难察觉默尔索的忧伤,更多的是一种恬淡自然之感。但细细品,又不是那种纯粹的恬淡,倒有一种哀而不伤之感。
默尔索从来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但对自己的死亡,他却说“我能把握自己的生命,把握住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对“突如其来”的审判,他的淡定如同围观的看客。检察官的证词,代表的不是他的个人观点,我甚至不能用“污蔑”这个词来形容。如果不是站在默尔索的角度,一切将顺理成章:我们要处决一个罪无可赦的人,他对至亲的死都冷漠至极,那么他的存在对社会是祸患无穷,我们不仅代表着证据判他死刑,更带着民意判他死刑。他好像察觉到这场盛大的民意,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便接受了,因为这个世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文章的最后,默尔索说:“我第一次敞开心扉,接受世界温柔的冷漠。感受到这世界如此像我,总之亲如手足,我就觉得自己从前幸福,现在仍然幸福。为求尽善尽美,为求我不再感到那么孤独,我只期望行刑那天围观的民众都向我发出憎恨的吼声。”这位自己人生的局外人,最终还是在“局外”,也无比地欣慰自己仍在“局外”。
在写下这些文字之前,我一直在思考,“局外”的“局”是什么意思?人生?生活?周遭环境?还是整个世界?默尔索的经历,充满了现实生活的平凡性,也充满了戏剧化的荒诞性。生命的意义是什么?默尔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比起这些意义,感官的欲望才是我们每一天无法回避的事情。母亲的去世、老板的不满、邻居的不堪……比起疲累、饥饿、欲望这些真实感受来说,都显得毫无存在的意义。思考长远而又有意义的事情,真的是非常累。但人们却统统活在别人的目光中,害怕被世界边缘化,强迫自己成为这个世界认可的人,耗尽心力去争夺哪些荣誉的标签。纵使有许多人标新立异地嚷嚷着做出各种叛逆的举动,也不过是对这个世界另一种时新的媚俗。荒诞不是可笑的代名词,而是现实的代名词。
在居家的十五天内,网络舆论的风向被一再地转变,网络上也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高潮。大家相隔千里,但对话的模式,就好像同处一室,观点从一个点开始蔓延,大家同意着、补充着、反对着、纠缠着,但谁都逃不过,这个世界固执的沉默,因为我们的生命与它无关,我们的痛楚与它无关。但纵使如何抗争,终将会被现实遗忘。所以,谁又能够真正做一个局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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