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我毕业参加工作后，父亲年岁已高，贼闲在家养老。

每天，父亲除了喂养几只小鸡仔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可做，也很少寻朋访友。赋闲在家的父亲日子过得虽然还算舒坦，但未免有点孤单，寂寥。

我总想着：怎样才能让父亲的晚年生活过得休闲又有趣呢？想了许多招。有时陪他泡茶聊天，有时跟他讲讲单位里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人和事，有时和他一起在门前的庭院前打打羽毛球，锻炼锻炼身体。可是，所有的这些在时间上都无法保证。经常是有一茬没一茬的。有时因为忙，甚至好几天也没能顾得上和父亲聊上一句。

一次，听说村前的溪里有许多鱼，很多外地人从大老远的地方特意跑过来钓鱼。图的就是这边溪里的鱼多，容易上勾，而且炖出来的鱼，汤鲜，味浓，不像别的许多地方的鱼有土腥味。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就在心里暗自盘算：不如，也为父亲准备一套钓具，在日光晴和的闲暇时光里让他过一把当“渔翁”的瘾。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还可以借此结识钓友，多了些谈天说地的对象。除此之外，还能有机会借机打打牙祭，何乐而不为？

有了这个想法后，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市区，找寻卖钓具的商店。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条街巷的拐角处找到了。进去一看，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让我这个初来乍到者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看着各色钓具，我一时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挑选。后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挑了一把手竿和一包鱼勾，就兴冲冲地回了家。

到了家，拿出钓竿和鱼勾，着手教起父亲来：手竿是可以伸缩的，钓鱼时把它一节节地往外抽，最长可以伸到离岸4.5米远的地方。至于鱼勾嘛？这下可难倒我了。以前，我所知道的鱼勾都是单个装的。这次买回家的鱼勾是整串绑在一起的。一串有六七枚，用长长短短的细线系在一起。串勾的中间还挂着一个弹簧状铁线圈。

望着这一串鱼勾，我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地说“刚才着着急急买了，忘了问这鱼勾是怎么用的。”

父亲接过鱼勾看了看，话也不说，很有主意地，动手就解起了来。串勾绑得很紧，想拆开还真不容易。不过父亲一向做事有心细，而且有耐心，这点事自然难不住他。只见他眯缝起眼睛，一双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左穿右绕。其专注的神态不亚于医生在做高难度的缝合手术。花了半个多半小时，那些原本紧紧地绑系在一起的鱼勾，终被他一一完好无损地拆解开来。

第二天午饭吃过不久，父亲就带上钓竿和那几个拆开的鱼勾去了溪边。

下午去学校上课，时不时地，我就会想起去溪边钓鱼的父亲，猜想着他钓到鱼时，必定满脸的兴奋。

下午放学回家，到了家门口，还没推门进去，早听见父亲在厨房里走动的声音。

“咦，不是去钓鱼吗？”看见父亲，我问。

“我们的方法错了，根本钓不到鱼。”父亲悻悻地说。

“别人钓鱼的方法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的用的钓竿是带轮子的，可以抛出几十米远。鱼勾和我们昨天买的一样，但没有拆解开，而是捏了个称锤一样大小的面团把它包住。还有，他们每人都有好几支钓竿，在岸边一字排开。鱼吃食时，钓竿的竿尾会向下弯。上鱼的时候，只需摇摇转轮，就能把鱼拉到岸边，再用网兜把鱼捞上岸。”

“我们这个，”父亲看了看放在椅子上的钓竿说，“根本钓不到鱼。”

“是吗？”我一脸懵圈地说。

“没事，钓鱼只是为了解乏，有没有钓到都不重要。晚上，我再去买一些新的钓竿，明天保证你有一套跟他们一样的钓具。”我看了看昨天买的钓竿和花了半个多小时一一拆开来的鱼勾，再想想父亲溪边钓鱼的场面，忍不住笑着说。

吃过晚饭，骑上摩托车，我又来到市区的钓具店。有了前天的经验，这次我心细了许多。缠住老板问这问那。直到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咨询了个遍，才掏钱买单。

第二天，父亲带着一套全新的设备：五支抛竿，一支铝柄伸缩网兜，一个斗笠伞，一块折叠椅，五个固定抛竿的架子，一条装鱼的网兜，一团炒得香喷喷的掺了香精的面团出发了。

有了这套全新的装备，战况果然不同。

中午，父亲满心欢喜地提了好几条鲤鱼回家。把鱼倒进水桶后，父亲的话匣子便打开了：“早上可真是幸运。桥头那边一共有五个人在钓鱼，三四十支抛竿排了一长溜，可是只有我钓到了鱼，而且都是用同一支钓竿钓到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些钓鱼的人中，有一个是溪美那边过来的，很有经验。曾经在后桥水库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钓到了五条四五斤重的鲢鱼。可是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鱼就是不吃他下的饵料。”父亲兴奋而又自豪地说。

有了早上的收获，父亲自然热情高涨。午饭匆匆扒拉了两口，就又去了溪边。

下午回家时，父亲明显没了早上的兴奋。

“唉，下午不知什么原因，饵料换了三四轮，愣是没有鱼上勾。就早早收竿回家了。”

“倒是旁边有一个洪濑来的钓友，下午收获不错，光三四斤的鲤鱼就钓到了两条，还有条翘嘴巴。那种鱼细长细长的，浑身雪白。听说好吃又营养。”父亲不无羡慕地说。

“我后来看了看他配的饵料，发现里面掺了些酒糟。明天我也弄些酒糟去。”父亲说完，那原本闷闷不乐的脸重又活络了许多，双眼也跟着焕出自信的光芒。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如果钓鱼的战果不佳，父亲就会虚心向别人请教，不断改进自己的钓鱼策略和鱼饵的配料。当然，并不是每次改动都可以带来意想中的收获。有时甚至因为改动而一无所获。但是，父亲并不因此气馁。而是越挫越勇。

有了恒心和坚持，偶尔地，总会有所收获。

有一天下午，父亲刚去钓鱼不到半小时，就找钓友借手机挂电话给我：“我刚刚钓到了两条鲤鱼，大的估计得有八九斤，小点的也有三四斤。今天运气简直是太好了，刚刚拋下饵料不到十分钟，就接连钓到了这两条大鱼。下班后你过来一趟，把这两条鱼先提回家。”电话里，父亲的语气异常兴奋。

还有一次，父亲钓到了一条六七斤重的大鲶鱼。回家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向我讲述溪边那动人心魄的一幕：“我刚把饵料抛入水中，钓线就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鱼勾勾住了向下漂动的水草，赶紧提起钓竿，摇轮收线。刚转了两轮线圈，钓线却又被快速凶狠地往后拉去。凭经验，我马上判断是鱼上勾了。可是心里又禁不住犯嘀咕：饵料都还没沉入水底，怎么这会儿就有鱼上勾呢？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难道是缠住了别人的钓线？我一边想着，一边往上收线。就在钓线离岸边四五米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水中晃动。这下，我十分确定，是鱼上勾了。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条鲶鱼。旁边那些钓友看到我刚把钓竿抛出，就马上摇轮收线，都觉得奇怪，纷纷向我望来，眼神中满是疑惑。等线拉近了，看到鱼，他们比我还激动，赶紧跑过来呐喊助威。”

“这条鱼的力量可是太大了，左冲右突的，我刚转了两圈摇轮，收起一点线，马上就又被它拉出去好几米远。来来回回地，足足和它斗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旁边有人帮忙，还真有可能让它给跑掉。”父亲说完，拿手抹了抹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

2005年1月31日，我那宝贝儿子降生了。他的降生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的欢乐。我，妻子，还有父亲，在享受儿子给我们带来欢乐的同时，也给了他无限的疼爱。特别是父亲，更是想着法给他的宝贝孙子寻有营养的，好吃的东西。

儿子刚刚长到可以添加辅食的月份时，父亲就每天带着钓竿到溪边手钓小溪鱼。这种手钓的小溪鱼长宽跟食指差不多。有许多小刺，不好烧着吃，适合炖汤。炖出来的汤就像乳汁一样白。喝上一口，满嘴鲜香。而且钙质丰富，特别适合正长身体的小娃娃。

手钓溪鱼讲究的是眼疾手快，眼睛需要时刻盯着溪面上的浮标不放。小鱼过来吃食时，浮标会上下晃动。但并不是每次晃动都可以提线收竿。而是要注意掌握火候。因为有时，小鱼只是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饵料。并没有真正咬勾。一提线，它就会跑掉。只有当小鱼在试探性地触碰了几次饵料后发现没有危险，才会一口吞下。这时，水面上的浮标会快速下沉。这个时候，钓手需要动作迅速地提竿收线。如果稍一迟滞，小鱼就会脱勾而去。

这种钓鱼方法很是累人。再加上小溪鱼刺多、肉少，不好烧着吃。大多数钓手是不屑一顾的。可是因为汤汁鲜美，他的宝贝孙子爱喝，还含有丰富的钙质，父亲也就不辞辛苦了。

那段时间，只要父亲出门钓鱼，回家必定能带回百十来条小溪鱼。可以说，婴儿时期的儿子就是喝着这样的鱼汤长大的。现在，儿子读高一，个头一米七八。能长这么高，我觉得父亲功不可没。

看到父亲每次出门都能钓回几十上百条溪鱼，我以为钓溪鱼很容易，有时也会跟着去。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许多时候，尽管我使尽浑身解数，仍然钓不上一条。因这，我打心眼里佩服起了父亲。虽然已是古稀之年，做起事来却丝毫不输给年轻人。而这些，都是因为父亲心里装着爱，爱我们一家大小。为了一家人能生活得更好，无论什么事，父亲都非常用心地去做。

就这样，赋闲在家的父亲虽然不再去农田干活，却每天拿着钓竿到溪边钓鱼。在我来看，让父亲去钓鱼本是为了尽尽孝道，让他的晚年生活过得丰富、有趣，不至于太空虚、无聊。可是，在父亲看来，他却把钓鱼当成了一件正事，当成了一件改善一家生活的水平的要事去做。

这就是父亲，为了家人，即使像钓鱼这样的小事，他都会全身心地投入。

现在，父亲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老人，可喜的是依然精神矍铄，纵使不再到溪边钓鱼，却能很好地照顾自己的身体，免除我们的后顾之忧，使我们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感谢父亲，虽然你的一生默默无闻，但在我们心里，却是伟岸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