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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丨萧萧数年【2】

长篇丨萧萧数年【2】

作者: 寒色江山 | 来源:发表于2023-05-11 01:06 被阅读0次

2017·初夏

三、挂科风波

初夏的天像小孩子的脸,黄昏时分,竟下起了瓢泼大雨。寒江又焦急又害怕,盯着对话框旁红色的感叹号,心里慌乱如麻。她真的知错了,她不想老树丢下自己,她……

晚上十点,教学楼准时响起了门卫的大嗓门,寒江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没有心情吃晚饭和做作业,她行尸走肉般收拾书包离开。明明习惯了一个人自习到深夜,走在忽明忽暗的楼道里,她还是感到了深深的孤独与无力。

她恍然发觉,本就不合群的自己,与老树相识后,更加依恋这网络世界了。素昧平生的两个人,仅在网上相识半个月,可是失去了竟这样难过,竟这样神经质地在群里“盯梢”?难道是爱情吗?寒江在心底拼命否认,她都不知道对方的年龄、身世,也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怎么可能,可是为什么……

“叮咚”,走出教学楼时,提示音倏忽响起,“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老树!

坏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寒江走路都蹦跶了起来,“谢谢老树哥!”

“下次能不能叫哥哥?”

如此亲昵的称谓,寒江心中有些别扭,却担心刚获得的原谅因此得而复失。她犹豫了一会儿,“哥哥”二字还是没能讲出口,只好搪塞道:“我要睡了。”

老树倒也没较真,“晚安,妹妹。”

经此事变,寒江与老树聊天时,便多了小心翼翼。她开始有意地控制与老树聊天的频率,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学习备考上。即将迎来考试月,她有四门主课要复习,不敢在数独上分心太多。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寒江忽然发觉,老树的分享欲太强了,上课、吃饭、自习,随手刷到的段子、校园一角的景物,都忍不住拍照发给她,还要求她也分享自己的生活。寒江反感被黏着的感觉,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的消息。

然而,寒江还是每天跟着他练习数独,她悟性高,练得多,很快就跟老树平分秋色了。而数独,也成了她刻在DNA里的爱好,每天打开网站,在15分钟一场的竞技场里流连忘返,浑然不知光阴已逝。

线性代数考试前一晚,寒江像往常一样,关掉手机临阵磨枪。这门课不难,可是望着那些矩阵、行列式,她总开小差联想到数独上,作业也是草草了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她竟对考试毫无把握,各种符号、变换在心里乱成一团。

晚上十点,当她打开手机时,竟一下子弹出三十多条消息,几乎都是老树的“独角戏”,分享了几条无聊的娱乐新闻,并谴责她不回消息。

“你不回消息,多令人挂念!再说,你这样礼貌吗?”

寒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不想知道你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战火一触即发,老树一下子被惹怒了,刻薄的话语像利刃,疯狂地刺向寒江。

寒江正心烦意乱,本不想理睬这不可理喻的主儿,又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卯足火力回击。两个不吃眼前亏的人,就这样冰火两重天地争执,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一点。

想到还有一章习题没做,寒江气急败坏地扔掉手机,打开床头小灯,趴在被子里奋笔疾书,可是与老树的争吵,像一口浓痰堵在她的喉咙里,不吐不快。本就生疏的习题,在愤怒与困倦的冲击下,变得愈发面目可憎,她越想专注,就越是昏沉。一股无以名状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绝望地扔下笔,咬着被子无声地哭泣。

寒江几乎一夜未眠,清晨揉着睡眼走进考场,试题竟出乎预料地难。高傲的学霸,遭遇了考试生涯第一场滑铁卢——三天后成绩公布,她挂科了。

在辅导员办公室,寒江双眼哭得红肿,痛心疾首地检讨了错误,她又悔又恨,下定决心要与老树一刀两断。

手指放到“删除好友”的红色按钮上时,她忽然犹豫了。她想离开这个人,却不想离开数独圈子,毕竟相识一场,又身处同一江湖,不如好聚好散。

寒江想起前些时日,同城的前辈西西发来了一大段消息,提醒她老树的人品,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好,要注意安全。从西西姐那里,寒江知晓了老树的履历:初三休学,在武当山习武一年,考上一所医科二本。大三时退学,复读一年重新参加高考,考上了东北一所理工院校。

四五年岁月蹉跎,他的性格愈发偏执、极端,在学校一直与同学格格不入,在社群也时而喜怒无常。

寒江回到他的对话框,删除了全部消息记录,思索着最后的辞别。一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妹妹,我喜欢你。”

四、不速之客

被表白原是幸事,寒江却只觉五雷轰顶。相识近一个月,她看见了他的温柔贴心,也体验过他的暴躁乖戾。她不想彻底惹怒老树,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伤害自己和他人的事情。

许久,她平复了心绪,尽量以最理性平和的语调,回复他的消息。

“老树哥,感谢你的喜欢,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而且和你并不合适。如若以后只讨论数独,我想还可以做朋友。”

“我对你付出了这么多温情,陪你做题,跟你聊天,你这块石头,怎么就捂不热呢?”

“你不觉得你这样不识好歹,冷漠无情,很没有良心吗?”

…………

这一次,寒江毫不犹豫地屏蔽了他的狂轰滥炸,关机继续复习,她不想重蹈覆辙。

寒江不知此时,数独群里,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老树在各大数独群,对她进行疯狂谩骂,连带西西姐等所有与她结识的人,也被指责为挑拨离间。他还在寒江的动态下拼命刷留言,公开讲一些信口雌黄、含沙射影的话。

刚入圈的寒江,风评哪里对抗得过老树?评论区纷纷“听风就是雨”,以这样无辜而不光彩的方式出名,最令她心寒。

寒江只好与老树谈判,摆事实讲道理。可是他变化无常,一会儿答应不再有非分之想,出面辟谣;一会儿又破口大骂,讲她良心喂了狗;还联合群里不明真相的朋友,将她驱逐出去。

那一次彻夜谈判后,寒江大病一场。连续半个月低烧,头晕恶心,打针吃药都不奏效,搭着厚被子,还是常常冷得发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国数独锦标赛,初赛就要拉开序幕了。

入圈一个月以来,她亲历了前18年人生都未曾经历的人情冷暖,付出了挂科的高昂代价,在大量练习中,掌握了标准与变型数独的基本方法,初衷就是为了这场比赛。可是比赛临近,她反倒打起了退堂鼓。

西西姐与寒江同城,在另一所大学读大四。在那个数独并不普及的城市,她是寒江唯一的依靠,经历了风波之后,两人更加惺惺相惜。西西一直鼓励寒江报名参赛,还邀请她线下聚会,一起练习。在她的主持下,吃瓜群众们也弄清了真相,纷纷邀请寒江进群,饺子战队更是热情地收编了她。

对于寒江这只受惊的小野猫,数独友人们的关爱与包容,重燃了她参赛的信念。她报名了相邻城市的赛区,一个人买好了硬座车票,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期末备考与数独备赛之中。

然而,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为她摆了一场“鸿门宴”。

那是一个落雨的午后,虽是初夏,空气中的凉意却沁入心脾,寒江身体抱恙,依然捂着厚厚的牛仔外套,在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校园,显得格格不入。

“老树让我传个话,他在你学校的学院楼下等你。”西西姐发来消息。

寒江震惊、震怒,只对他提到过校名,校区、专业都不曾说起,他是怎样“人肉搜索”找到自己的呢?他还掌握了哪些个人信息呢?

“你还是去一下吧,别出什么事,注意安全,做什么事都在人多的地方。”西西姐叮嘱她。

事已至此,寒江只好单刀赴会了。新闻与影视剧中爱而不得的情杀、泼硫酸案件,她还是看过不少,于是穿上一身厚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淅沥的微雨中,见面远比想象中的来得平和。老树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与举动,只说自己刚好忙完论文,来寒江的城市看看她。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一是已被拉黑,二是怕不同意。

寒江已经不敢问,也不想问他是怎样窥探到自己信息的了。应老树要求,她带他在校园里转了转,寒江的学校很大,整个南部还没有开发,小桥流水,茂林修竹,在初夏的濛濛细雨中,甚是好看。换作其他朋友,那是她们必访的胜地。可是担心老树做出非分举动,他们仅在北面的教学楼、宿舍楼、图书馆周边溜达了一下。

寒江一直与老树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嘴上随遇而安地介绍着地标,眼神却始终瞄着他的神情举动。老树一直面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穿一身白T恤,黑色运动裤,与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并没有区别。左手撑伞,右手却不自觉地在裤兜边上摩挲,“我还没吃饭,我们去外面吃点吧。”

“你自己去吧,再见。”

寒江显然警觉到了他手上的小动作,似乎下一秒就会变出一把利刃。她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慌乱得话都讲不利落了,逃也似的大步往教室走去。老树伸手去拽寒江的雨伞,她猛地将伞丢下,撒开腿跑了起来。

“我这么远来一趟,就这一次,以后都不打扰你了。”老树的声音,在雨中沉闷沙哑。

寒江紧张地盯着老树的右侧裤兜,他双手交叉握着伞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裤兜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是我草木皆兵了吧”,再三确认后,寒江闷声答道:“行。”

她掉头往北门走去,步子极快,裤脚都被雨水沾湿了。老树紧跟其后,“妹妹,慢点。”

“谁是你妹?”寒江毫不留情地呛他,但还是稍稍放慢了步子。

到了一家路边餐馆,一楼大堂里零零散散坐了几桌,寒江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下,凉风斜吹细雨,洇湿了她的后背。

“妹妹,去二楼吧,我跟你说点事。”

“不去,要么在这说,要么你别说。”

老树拗不过她,简单地点了两碗面,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寒江冷眼望向窗外,面前的碗丝毫没动。不一会,老树的碗就见了底,她将自己的那份推过去,老树没拒绝,又风卷残云地吃了一碗。

“妹妹,你讨厌我,我可以从你的世界消失。但你很有灵性,不要放弃数独好吗?也不要放弃这场比赛。”

“放心吧,比赛是我自己的事,不会被任何人干预。”

“嗯,我回去了。赛场见!”

临别前,老树又将右手伸向了裤兜,寒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却见他掏出两只可擦圆珠笔:“区域类变型格子黑,铅笔写不清楚,用这个吧。”

她扑哧一声笑了,“预祝比赛取得好成绩。”

这一场“鸿门宴”,寒江以胜利者的姿态,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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