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其三)
李白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雄图发英断,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邪台。
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
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
额鼻像五岳,扬波喷云雷。
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
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
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赏诗·观史·学文】
秦始皇是我国第一个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秦王朝的创立者,自从十三岁代立为秦王开始,他事必躬亲勤于朝政,文用吕不韦、李斯等,武用蒙骜、王翦、蒙武、桓崎等大将,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从公元前246年开始到前221年止,二十余年间以势如破竹之势,先后灭掉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完成了统一大业,建立了彪炳千秋的封建王朝。六国统一以后,在全国推行郡县制,接着又统一货币、文字、度量衡,逐步完善了专制主义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的各项制度。作为秦王朝的缔造者秦始皇具有不可磨灭的功绩。可是在统一后不久,他就走上了另外一个极端,先是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和陵墓,又焚书坑儒,制定严刑苛法,把人民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到了晚年更加昏庸,妄图长生不老,永践帝祚,于是信用方士入海求仙,致使朝政日益萎缩。到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死沙丘时,秦三朝E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司马迁在《秦始皇本纪》中系统真实地划画了秦始皇由一代英主到昏庸帝王的全过程。以(史记》等史料为依据,许多诗人对秦始皇的是非功过多有评说。
这首诗是李白写的组诗《古风五十九首》中的第三首,该组诗大都是借古讽今之作。唐玄宗早年励精图治,国富民安,深得人民的称赞,可是到了晚年他却任用奸佞之臣,宠幸杨贵妃,不理朝政而且“尊道教”、“慕长生”,受道士王玄翼的蛊惑,命刑部尚书张均去宝仙洞寻找所谓的妙宝真符。他的经历与秦始皇有许多相像之处,所以诗人借《古风》之题,以秦始皇的事影射唐玄宗,表达了诗人对唐朝统治者的不满情绪。有关秦始皇的事见于《史记·秦始皇本纪》、《史记秦本纪》等。
开头十句热情地歌颂了秦始皇统一中国的辉煌业绩,对他“收天下兵聚之咸阳”,以及刻石铭功为秦王朝制造声势的举动,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这几句用词生动、准确,色彩明快,气势豪迈,充分体现了李白豪迈奔放的艺术风格。“扫”字写出了秦王锐不可挡、势如破竹、席卷天下的气势。“虎视”、“挥剑决浮云”具有鲜明的语体色彩,“雄图发英断,大略驾群才”,使人对秦始皇不能不肃然起敬。
“刑徒”两句,诗人笔锋一转,触及了秦始皇最大的过错:滥用民力、大兴土木。据历史记载,秦国每次攻破侯国,都模仿该国宫殿的样子,在咸阳北面的山坡上重新修建,到六国统一时,“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六国统一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遣使刑徒七十余万人修建阿房宫、在骊山建造陵墓、赋税徭役日趋繁重,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胡曾《阿房宫》诗:“新建阿房壁未干,沛公兵已入长安。帝王苦竭生灵力,大业沙崩固不难。”诗人深刻地揭示了秦始皇大兴土木、不恤民力造成的危害,从而也总结了秦国失鹿的历史教训。
从“尚采不死药”到最后,诗人以全诗一半的篇幅写秦始皇派人人海求长生药的事。“茫茫”一句,说明那只是徒劳之举。诗人展开想象,刻画了东海中大蛟鱼的高大怪异形象。实际上“额鼻像五岳,扬波喷云雷”的海鱼是没有的。它不过是方士徐福等人瞒天过海的道具而已。被徐福带走的几千名童男童女或者被他放条生路,或者葬身大海,而徐福大概也只能是卷走秦始皇赏赐给他的金银细软逃之夭夭。望眼欲穿等待徐福楼船回归的秦始皇终究逃不脱死亡的命运。现在回过头来看一看,“蔽青天”的不是长鲸崔嵬的“髻鬣”,而是秦始皇的荒谬与虚妄。诗人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说明了为政者应该“雄图发英断,大略驾群才”,而不应该偏听偏信,妄求长生。
这首诗详略得当,对秦始皇大兴土木一事仅用两句带过,而以大量的篇幅写了他求长生药一事,足见诗人以古讽今之用心。
有关秦始皇求长生一事,李白在《古风五十九首》其四十八中,用了与这首诗迥然有异的笔法予以批判。其诗如下:“秦皇按宝剑,赫怒震威神。逐日巡海石,驱石驾沧津。征卒空九宇,作桥伤万人。但求蓬菜药,岂思农户春。力尽功不瞻,千载为悲辛。”
其中前六句写了秦始皇“驱石驾桥”的事,见于《艺文类聚》卷七九引《三齐略记》:“始皇作石桥,欲过海观日出处,于时有神人,能驱石下海,城阳一山石,尽起立,嶷嶷东倾,状似相随而去。石去不速,神人辄鞭之,尽流血。”事实上神人是不存在的,石头也不可能流血,存在的只是统治者,流血的只是无辜的百姓。“征卒空九字,作桥伤万人”诗人揭穿了神人鞭石成血的谎言。
【学习词典】
〔扫六合〕指秦统一六国。六合,指天地四方。《庄子·齐物
论》:“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成玄英疏:“六合,天地四方。”这
里泛指天下。
〔虎视〕形容秦始皇威武如虎之雄视。语本《易·颐》:“虎视眈
眈,其欲逐逐。
〔挥剑决浮云〕决,斩断。语本《庄子说剑》:“(天子之剑)上决
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诸侯尽西来〕秦在函谷关以西,诸侯从东向西来朝贡。这里
指诸侯臣服于秦。
大略〕指远大的谋略。语本《汉书·武帝纪赞》:“雄才大略。”
〔函谷正东开〕函谷关,在今河南省灵宝东北,战国时期秦置。
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东至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
称天险,是秦与东方六国的交通要道。六国未灭时天黑即行闭关
鸡鸣才得开关,防守极严。六国被秦统一后,关口可以向东方开
放
〔铭功会稽岭〕铭功,在石碑上刻上歌功颂德的文字。会稽岭,
在今浙江绍兴县。
琅邪台〕在今山东诸城县东南。
〔刑徒〕因犯罪被判刑罚的人。
〔骊山隈〕骊山,在今陕西临潼县东南。隈,山的拐弯处,即山
脚下
〔连弩〕能够连续发射箭只的弩机。“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药,
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菜药可得,然常为大鮫鱼所苦
故不得至,愿请善射与俱,见以连弩射之。”
崔嵬〕高大的样子。《楚辞·九章·涉江》:“冠切云之崔嵬。”这
里形容鲸鱼之大。
〔鬐鬣〕鱼脊和鱼颔上的羽状部位。
〔徐市〕也作徐福,秦方士。字君房,琅邪(今山东胶南市南)
人。为迎合始皇迷信长生的心理,上书说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
三座神山,请得童男童女数千人,乘楼船入海,结果一去不返。事
见《太平广记》。
〔楼船〕有楼的大船。《史记·平准书》:“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
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
〔三泉〕犹言九泉、黄泉,指很深的地下。
〔金棺葬寒灰〕金棺,铜棺。寒灰,指腐朽的尸骨。《史记》:“及
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
奇器、珍怪徙藏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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