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一句我回来了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沓厚厚的宣传页直接砸中了脸。打人不打脸,这老蛛精活的不耐烦了吧。我抹掉沾在脸上的一页广告纸,正准备发火,却被一句软绵绵的话给堵了回去。这厮翘着二郎腿,一只手里捏着半块柿饼,另一只手拎着一张我辛辛苦苦花费了半个月做出来的广告纸:“这就是你忙活半个月的结果?”“哈?”刚刚冒了口气的火山眼瞅着即将再次爆发,我的手都已经放进耳朵里,时刻准备着,打死这只好吃懒做的蜘蛛精。“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重,淡定淡定,淡定一点。”老蛛精又晃了晃那张印的五颜六色的纸:“小猴子,你来给奶奶我念念你都写了什么?奶奶年纪大了,眼睛啥的不好使了。怎么?不想读啊,唉,人老了,膝前也没个尽孝的人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一个柿饼生生地噎进了喉咙,我拍了拍手,终于不用听老蛛精每天都要念叨的那篇我都快倒背如流的演讲稿了。
在整整喝了两大杯水才终于咽下去那块柿饼之后,老蛛精冲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崽子,最近胆子越发的大了,尊老爱幼懂不懂?”“怎么不懂,您不也说了吗?我是小崽子,属于弱势群体,您一老不死的蜘蛛精,不应该关心关心小小的可爱的我吗?”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怼了回去,这老蛛精许是活久了,又不与时俱进,讲话一直都是一个调调,跟她相处了那么久,我早就把怎么怼她,怎么补刀调查的一清二楚,这小小的一刀,自然不在话下。
我眼疾手快地捏走了最后一块柿饼:“怎么?我用尽我聪明的脑细胞才写出来的广告,瞧这颜色,啧啧,瞧这搭配,唉,我怎么能这么有才。”一捆蛛丝直接堵住了我准备滔滔不绝说下去的嘴,“要么说重点,要么闭嘴。”我乖巧地比了个OK的手势,嘴上的蛛丝终于收了去。老家伙跟我约定过,比OK代表我答应他的条件,竖中指,嗯,大家伙都晓得了。话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一点都不介意用武力解决。
“万能小店,欢迎您的光临。做万能的服务,我们是认真的。这词没毛病啊。”我言简意赅地做了解释。“你是真不拿蜘蛛精当妖怪啊,这什么玩意还万能,妖怪也有妖权的。”这厮显然是怒了,八条腿都在背后张牙舞爪的,哪有勾引祖爷爷的师父那会的婀娜温婉,这才是活的母夜叉。
啥?我祖爷爷是谁?祖爷爷的师父又是谁?小伙见识不多啊,齐天大圣孙悟空知道不?我祖爷爷,会念紧箍咒的唐僧知道不?我祖爷爷的师父。我嘛,就是我祖爷爷的第多少代孙子来着,管它呢,只要这耳朵里棒子在,谁还不认得这风靡世界的孙行者的某代孙子的我呢?哼!又问我来这干嘛,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蟠桃盛宴上贪嘴了两杯酒,多吃了几个蟠桃,这是多大的事?玉帝老儿也实在是小气,不分青红皂白在祖爷爷面前告了我一状。
这一告不要紧,本来满世界逍遥快活的我便被祖爷爷遣来了这里,任务就是看着这老蛛精,一年为期,让她改邪归正,静思己过。
所以然,于是乎,我便收拾了包袱来了这里,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我平时还是比较讨得祖爷爷的喜欢,所以临走之前祖爷爷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懂事,那几个蟠桃几杯御酒有什么好的,小无想吃桃子,还是要去蟠桃园自己摘着吃,那些女仙哪有我们会挑桃子?这金箍棒你拿着,等一年期满,我带你去蟠桃园吃桃子去。”祖爷爷向来不骗人,我这才屁颠屁颠地接了棒子,来了这里。
跟老蛛精相处了半个月,各自的脾气秉性都摸了个门清。然后,我才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勾引我太爷爷师父的女妖精,啊呸,母妖精,受罚受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还想着做新娘的美梦。唉,痴人说梦,怎会成真?我磨破了嘴皮子,都能把东施说成西施了,她也没改了主意。那就算了,劝不动的就挨着,待够一年我就拍拍屁股走人,跟我祖爷爷吃桃子去了,这蜘蛛精左右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挨一年,上下嘴皮子一碰挺简单,但在人间生活,又不准使用法力变钱,对于我们俩这种又都不会什么正经营生的妖而言,不比那登天简单到哪里去。思来想去,秉持着最大的利用手头的资源的理念,我决定开一家万能小店。老蛛精有法力,会织布,能纺纱,这个主意绝对万无一失。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说动眼前这位大神,不不不,老妖,让她配合我才是。
我攀上老蛛精的胳膊:“好姐姐,你看小无这几天都饿瘦了,小无多可怜啊,你这么貌美如花,心地善良的小姐姐,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老蛛精打掉了我抓着她的手,比了个五。我知道这说明事情有转机,连忙应着:“赚了钱,给姐姐买五十盒柿饼。”老蛛精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五百盒,少一盒都不干。”五百盒,不怕吃完撑死也会怕流鼻血的吧,这厮为了这么点吃食,连命都不要了啊?老蛛精看我有点犹豫,有摆了摆手:“六百盒。”得得,您是祖宗您最大,我坚定乐观地应下了,六百盒,这店怕不是还没开业就已经凉了。算了,眼前人不看身后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于是乎,有了这个万能小店。
就在我们俩准备继续争论下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一个老者一步一踉跄地走了进来,我一脸殷勤地迎了上去,临走还不忘让老蛛精钻进机器里:“老人家,欢迎光临万能小店,您有什么业务要办理啊?老者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做双鞋。”“做鞋啊,那您可找对人了。您请您请,告诉这台机器您的要求就可以了。”我大力地拍了拍机器“来活了,好好干,要不柿饼免谈。”然后又冲老人家笑了笑,走回了柜台。
老者看着花花绿绿的界面,刚想询问该如何使用就收到了消息。
万能小店小巧的乳白色高跟鞋,头层牛皮做成的鞋面又在其上以丝绸裱裹。尖翘凤头,鞋跟也没有选择太高的设计。古色古香,但一点也不老气。老蛛精真的是无愧于她的原身的,做双鞋都这么漂亮。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我交给老人家鞋的时候,偷偷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苏轼的词,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平凡之中也让人心生温暖的爱情,愈是平凡,愈让人感慨。那也是老蛛精从机器里钻出来的时候,在我们俩相处的这些日子中第一次没有骂我,她别着脸:“这想法……还不错。” 天啊,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个牙尖嘴利的老蛛精竟然夸了我,有生之年,有生之年。但我却没有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狠狠地戏谑她一下。我只是眯了眯眼:“他们一定会在梦里相逢的,对吧?老蛛精。”我看着门口那个目送老人远去的背影。 老蛛精的指尖有一点点法术的光芒,生死有别,黄泉相会本就是禁忌之术,且不论反噬有多严重,但但那施术之式,一不小心也会白白搭上性命。某人还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我收了收看着老蛛精的目光,低头去整理我写了一半的日记,日记本上端端正正地写着:“最美好的爱情,始于那颗最平凡的心,难于那段漫长的实践诺言的过程,终于那些念念不忘的记忆。它就以那种模样,贯穿见证了平凡人,平平淡淡的一生。”笔芯断在了那笔没有写完的生上,承诺是简单的,践行却需要一生。 就在我以为老蛛精不会回答我的问题的许久之后,我听到了一声轻轻地仿佛梦呓一般的话语:“嗯,一定会的。” 我重新换上了笔芯,在最后添了一句话:一双纯白的高跟鞋,里面是爱情最美最温柔的模样。 万能小店,欢迎您的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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