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眇宜修探幽微
——《人间词话七讲》读后感
浅夏的午后,窗外柳丝低垂,紫燕轻喃,蔷薇花散发着阵阵清香,我独自倚靠在窗前的木榻上,煮一壶玫瑰花茶,在香甜芬芳里,细细品读叶嘉莹先生的《人间词话七讲》,思绪在字里行间慢慢流淌,氤氲出满屋的雅致深思。而窗外,投射进来深深浅浅的斑驳阳光,暖暖的,缓缓的,恍然间,仿佛过了千年。细读《人间词话七讲》,总会被莫名的喜悦与共鸣吸引,轻松、舒缓又引人入胜。字里行间闪烁的思想共鸣,令人恍然觉得叶嘉莹先生与王国维大师穿越时空,游走在历史的年轮里促膝而谈,彼此志趣相投,观点相契……
说到《人间词话七讲》,不得不提《人间词话》。我初识《人间词话》便是因人生三境:“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这三境,已成为文学绝话。再识《人间词话》是在大学图书馆,它是王国维大师在接受西洋美学思想的洗礼之后,用崭新的独到的眼光对中国旧文学所作的评论,高屋建瓴,鞭辟入里,不仅体现了深厚的国学功底,还彰显了丰厚的哲学和文学理论造诣。全文由始至终沿着“词以境界为最上”这一主线,重点围绕“造境与写境”,从“人与境”“情与境”两个方面着手,阐述了词境的“虚与实”“远与近”“动与静”“大与小”“粗犷与细腻”“豪放与婉约”,醍醐灌顶般让我懂得词的精妙。
《人间词话七讲》是叶嘉莹先生对《人间词话》“添字注经”式的解读,作为解读者,她不仅充分地解读了书中的词话,也同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她虽然崇尚王国维大师的学识,她称:“王国维先生他对于诗歌,对于文学的那种锐敏的感觉,不但超越了众人,而且是超越了时代!”但她并不是一味地盲从大师的观点,尤其是对“境界”二字,更是在质疑中提出自己的见解:“诗词曲赋莫不讲求境界,以此指为词所特有,并不精准”,并进行了一系列的深入探讨。
《人间词话七讲》开篇即对王国维大师的“词以境界为最上。”中的“境界”二字予以质疑。叶先生认为他将诗与词的境界混淆。她认为诗词曲赋莫不讲求境界,以此指为词所特有,并不精准。况且,她进一步深入王国维所用例证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等都是诗而非词,并进一步提出自己的观点:“诗中不是也有境界吗?你为什么说只有词以境界为最上呢?”且在之后的几讲中,叶先生运用“添字注经”的办法,试图讲清楚“境界”这个词,或者换言之,试图把王国维所领悟到的那个东西表达清楚。
叶嘉莹先生认为词所具有的“双重性别”“双重语境”“显微结构”“语码”“创造性背离”“典故”等特征是读词人读懂词的基本方式。我曾以为词多写美女与爱情,缠绵悱恻,难登大雅之堂,更难与言志之诗,载道之文相提并论,而后才懂思妇、弃妇与幽怨,是当时特殊的历史、人文环境决定的。自古“男儿志在四方,女子足不出户”的主导文化背景造就了这一主题。而“三纲”又让女子无独立之人格、独立之能力、独立之价值,男子虽有“修治齐平”的追求,但又有几人能实现呢?所以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之中,这些个小词的微妙就是隐藏着很丰富的男子不得志的感情。
纵观全书,叶嘉莹先生对《人间词话》的解读始终都建立在对文本细究始末的严谨态度上,不仅如此,她还精通东西方批评理论,无论是“断章取义”还是“显微结构”都信手拈来,印证互通,可谓修为深厚;对于不同的观点,没有妄加评判,而是通过多方对话进行辨析与尊重,对不同观点兼容并蓄,不偏不妄,又深入体察,胸襟、眼光兼备。
《楚辞·九歌·湘君》言“美要眇兮宜修”,王国维言:“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要眇宜修”体现的美,是最精致最细腻最纤细最幽微的美,用它来形容叶嘉莹先生的修为和文辞,最恰当不过,而我所汲取的幽微之美亦是万丈红尘里最淡雅、清新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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