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摩诘名句“人闲桂花落”一句是因果关系,要是没有闲心哪里看得见花落?又没声儿。
二 “黛玉葬花”要是打一歇后语,该是“多此一举/无病呻吟/吃饱了撑的”云云。花开花落本自然。从泥土里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见了天光,落是落了,谁说花瓣离开本株就是结束?就因为不能给人欣赏了?人不过万物之一端!它们依然活着。只是开启了另一段可能的旅程,或等风起飘向更远的世界,或等雨落搭上流水的便车,即使什么都没有等来,也能躺着瞧瞧蝶舞蜂忙,莺飞草长。凭什么就该被人活活埋葬?自己心眼儿小,何必祸祸别人。
三 有语云“慧剑斩情丝”;又有语云“藕断丝连”;情至深处云“缠绵”“缱绻”,俱以“丝”为边,故而“剪不断理还乱”。皆言情之绵密、轻细而粘着。而若探究“情”与“丝”两者联想之来源——我脑子里冒出的净是些不可言说的光景。人嘛,总归是动物,古今皆然。
四 庄子的“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跟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其实是递进关系。稚雏小子,豁远至此,初唐气象,可见一斑。
五 有一方池水,映着一轮月,有人在此处建了一个亭子,名为“水月轩”,自称“水月轩主”,这自然是一桩美事。但若是有人称自己为“水月主人”,就显得矫情了。亭轩是人工所建,据而有之,无可非议,但水与月,乃属造化之功,擅自以主人自居,便是僭越了。心性之别,尽在一字之差。
六纳兰性德有词云“人生恰如三月花,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醉里不知年华限”。世上也许确有琴瑟相知的好姻缘,但情深不寿,难有白头,徒惹一生长叹。纳兰与其亡妻,便是一例。
七 “风华”这个词,极妙。风,动也;华,美也。风华,因动而美。是静态的照片很难捕捉到的那种美。
八 我从没真正理解过“飞红万点愁如海”,“秋风秋雨愁煞人”之类的词句,总有种雾里看花的隔膜。我总是想,至于吗?就算是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么凄凄切切有甚用呢?说到底还是不够豁达。而每读到“大江东去浪淘尽”“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或者“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心中翻滚,想着:是啊,是啊,人生就当如此!这就是天性。
九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当年秦观所见,是否与此图之情景仿佛?我与他心窍不同,倒是不曾见得许多愁,毕竟春去春来花谢花开,混同一宇。来者莫拒,往者休追,有花赏花,无花观空。
十 孟夫子曰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吾虽为女子,论此三者可敌大丈夫。然,夫子未言及美色当前该当如何!曾闻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怕浩然如孟夫子者也无解。呜呼,天下之大,能当美色者,庶几于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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