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如果能回到古时候，你愿回到哪什么朝代？

我愿回到唐朝。

是因为盛世的繁华，诗歌的鼎盛，还是风气的自由呢？

不，是因为白乐天的一方小札。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每当飞雪飘零的季节，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首诗。不管当时的心情是高兴或郁闷，白居易就像一位多年不见，但又心意相通的老友，坐在盛唐的热炕上，备一壶新酒，在雪色的夜暮，等你畅饮达旦。于是，奔奔波波中有了心灵最柔软的栖息地，即使只是那么转瞬的一念之间，也倍感温馨，倍感温暖。

回到唐朝，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没什么，退而求其次在现实中找寻也是不错的。

那也是在1998年的冬季，一位高中同学不幸晚一年，也考上了和我同一所大学。他叫田野，字远欣。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神秘兮兮的，有段时间竟避谷了三天，说是悼念小学时因白血病而逝去的初恋情人。至于是否属实，周围的同学颇为怀疑，但田野的腹内确是有些文采的，我们倒也很谈得来。

一天傍晚，白城的上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正巧田野来访，于是相约去喝酒。由校门东行，穿过一段胡同，约三百步酒店就到了。说是酒店，其实只是一个小烧烤店，在白城是比较常见的。对于我们这些清贫的学生来说，这里已经足够了。

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廉，一股煤燃烧后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小店里只有四张桌子，没有一个客人，老板兼伙计坐在铸铁炉子前向火，看我们进来也没有吱声，任我们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田野翻了几下菜谱后，抬头问我带钱了没有，我这才发现原来兜里一分钱都没有。田野笑了笑，说没事，他有十元。于是，我俩就“精打细算”地点了菜：十五支羊肉串，两瓶啤酒。刚刚好十元，点完相视一笑，像干成了一件大事，很有一种成就感。

临桌的窗子很大，是一整块的那种，可以清晰地看到街上的情形。正是下班时份，许多人步履匆匆地向家里赶。一个穿着很厚的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刚好经过，围脖和眉毛上挂满了霜，但脸上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微笑，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家里的妻儿和那盏专为他而亮的灯。

羊肉串和啤酒很快就上来了。

我说，冬天喝啤酒的感觉就像思念：先是凉凉的，甚至有些痛触，直入胃肠，然后是从心底涌起的暖意。

田野说，在大学的最后时期，应该进行一段纯精神式的恋爱。

我说，冬天不下雪，就像男人不长胡子。

田野说，没有补习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天色渐晚，我们相互搀扶着向回走。其实，都只是稍稍有些醉意，但装做喝了很多的样子。忽然停下来，大笑不止，惊起树上的鸟雀，飞向远方。

来到哈尔滨，一位儿时的玩伴，知道这事后，就邀我到军工院里去喝酒。当时也下着雪，点了很多菜，但感觉却不像从前，不禁有点索然。

现在，许多同学都成了家，而且天南海北，鲜有见面的机会。但每当下雪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们。我愿用我现在所有的“富裕”，换取那样一场“清贫”的酒，在遥远的1998年，在遥远的冬季，和当时所有的同学们。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