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来自摩尔多瓦的姑娘》
在莫斯科 我们老乡都是做批发的厂家。
早期,不上批发市场。仅仅是在居住的房间里的墙壁上敲几个钉子,挂上样品衣服。就可以做生意。每天等候批发市场上做二批的福建人,东北人,越南人,少量俄罗斯人上门看货,付钱。
所有的批发市场都是做一个上午,下午开始生意几乎结束。
那些二批的人下午开始陆续来我们居住的地方,挨家挨户上门来看货补货。
我们作为厂家的头批,真正的工作,就是从下午,那些二批的客户从批发市场过来后开始的。
过程很简单,看中了,付钱,我们开单子给他,第二天清晨四五点开始,拿单子上门提货。
居住的地方有专门的送货车队。也有专门的扛包队。扛包队的工人拿着各家的单子,挨家挨户敲门。扛包队分俄罗斯人和中国人两班。分单双号,轮流工作。
这是一个重体力活,一包皮衣有两百斤。
老式的筒子楼没有电梯,需要从楼梯上扛下去,到底层楼梯大厅门口装车。
我们居住的是一个粮食大学的学生宿舍。某个移民二代的老板租下来,再租给我们老乡。
筒子楼有四层。大部分老乡都居住在一二楼,三楼四楼都是放货的仓库。
中国人的扛包队大都是北方人。好像东北人居多。也有一个我们老乡,生意失败回不去国内,在这里干这个。
一包货是十五万卢布,当年价格相当于人民币五十块钱。好像也很赚钱。那是2001年,2002年,二十多年前了。
每天清晨四点多开始,那些客户拿了单子来我们居住的地方提货。单子给扛包队,扛包队看单子上的厂家门号,挨家敲门。
我们拿着自己的单子到当作仓库的房间,把要发的货包上用记号笔写上客户在市场的商铺号,扛包队把货拿走就完事。
然后可以继续睡觉。一直睡到中午前,起来做饭,吃午饭。然后休息一下,开始下午的生意。一般下午五六点前就工作结束了。
然后就是数钱,去银行往国内汇款。我们一般达到一万美金,当天的钱当天汇走,不存放,怕不安全。
一万美金是起步数。因为一万美金汇款手续费是五十美金,不到也按五十美金收。超过按千分之五收。
把钱汇走,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批发市场,很少去,一个星期难得去一次,是要去看看市场情况,去那里看看别家的款式,了解市场行情。
这是早期的工作状态。
后来,因为莫斯科堵车越来越严重,从我们居住的地方到批发的市场,要穿过整个莫斯科市。遇有客户临时拿货,发过去赶不上时间。
还有一个原因,居住的地方经常收到莫斯科强力部门的查抄。被拉走货物。所以,后来大家把货物转移到批发的市场里面了。
那里相对安全。因为市场背后的老板是金融寡头。有势力。批发市场范围以内,俨然是个隔绝的小社会。
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相对辛苦了。
需要每天去市场呆着。不过,我们去得晚,不用像那些二批那么早。一般早上十点以前到那边就可以,晚点也没事。根据自己的生意情况自由掌握。下午过了十二点,也就回来了。
在市场的那段时间,四处闲逛一下。自己的客户那里看看,聊聊天。
有客户电话进来需要货,到旁边的仓库里去开门,在货包上写上商铺编号,让送货的“巴恰”(伙计)按商铺编号,拉过去就可以了。
生意比较清淡的日子。可以在市场的咖啡馆喝喝咖啡,和老乡们聚在一起聊聊天。
那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个来自摩尔多瓦的姑娘。
在一个快餐馆。有中餐的米饭炒菜,也有面条等。也有卖咖啡等饮料。我常去那家吃中饭,也有去那里吃早饭。
那个姑娘在那个餐馆做事。
那个姑娘是很纯正的俄罗斯族的样貌。棕色的头发,灰蓝色的眼睛,皮肤很白很白,鼻尖翘翘的,脸颊那里有一点点小雀斑,不难看,但多了几分俏皮。
身材是不用说了,肉都是长在该长的地方了,凹凸有致,婀娜多姿。正常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后来对话中得知,她来自摩尔多瓦。
开始,我每次去,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吃饭,她就在另一边远远地看着我。只要我一抬头,就会对接上她注视的目光。
再然后,我一进门,她看见我就朝着我微笑,一直笑,只要我抬头看她,她就在对着我笑。
再再然后,她开始坐到我的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微笑着看着我用餐,也不说话,就是这样看着我。那个桌子很窄,只有六十公分宽的样子。就是餐厅很常见的那种长方形桌子。
我俯身用餐的时候,身体向前靠着;她在对面,两个胳膊也靠在桌子上,趴着的样子,看着我。我们的脑袋也就相聚二三十公分的距离。
我低着头用餐,眼前是两条白嫩的胳膊,雪白的皮肤上,隐隐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金色的。
我的鼻腔四周都是她身上的香水味。有些浓烈。
俄罗斯的年轻姑娘,不管冬季再冷,大衣里面都穿得很单薄。短裙,露出光溜溜的大腿,上衣也是低胸圆领、或者一字领。雪白的一片胸脯,还有饱满的高高隆起,一半露在外面。
我只要视线的角度稍微往上瞟一下,就是那个“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地方。
当年我年轻,血气方刚的。真是望眼前,意踌躇。
每次这样,我都有些紧张,以及害羞,难为情。
好在这样的时刻,都是早饭时间。我们到了市场,基本上九点以后,十点钟了。餐厅里很少有人。
时常整个餐厅也就我一个人。
再慢慢地,她有时会给我倒一杯水。一声不吭。
直到有一次,她居然端了两小杯咖啡,那种纸质的一次性杯子,容量不大,比较小的那种纸质杯子。
也不知道叫什么咖啡。就是俄罗斯人常喝的那种速溶咖啡,加了奶和糖。很甜腻,也很好喝。
然后开始了我们之间的简单对话。
她端了咖啡,在我对面坐下来,把其中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中间的位置。用眼神示意是给我的,然后就说了一句:
“切沃?”
意思就是“怎么样?最近如何?”等的开场白。
也就是那次对话,我知道了她来自摩尔多瓦。
当时,我正在学俄语,能说的话与词,很少很少。并不能真正与她对话。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其它的,我已经全然没有记忆。
转眼过年之后的春天到了。三四月份了。我们的生意渐渐进入淡季。很多人准备回国休息了。
我也一样。
那一年的春天,我要回国结婚了。
很多老乡回去之前会买很多东西。只要是巧克力等。也买很多化妆品。因为便宜。
比如一瓶资生堂的早晚霜,国内商场要将近一千块。那边五六百块可以买到。
我也买了不少资生堂的护肤品,香奈儿的香水,迪奥的彩妆用品……都是给孩子妈妈买的。
因为买的多,商场搞活动,还可以优惠买一些。我迟疑了一下,买了一瓶kenzo 的香水,五十毫升的。长型的透明的玻璃瓶子,弯弯的,里面一支很醒目的红色的花。
我当时不知道那叫什么牌子,香水的名称是什么,香味如何。惟只觉得那瓶香水看起来好看。
后来才知道,那个牌子叫“高田贤三”,也叫“凯卓”。香水名称是“一枝花”。
回国前的那段时间,因为生意淡了,那会我们老乡已经很少每天去市场了。
某一天,我去了市场,揣了那瓶香水。
还没有进入市场的围墙。在那个跳蚤市场的拐角处的湖边,就老远看见那个姑娘与另外一个姑娘从市场里面出来,走在路上。
我心里紧张的问自己:要不要打招呼?要不要把香水拿出来给她……
她也看见了我。脸上露出惊讶的笑意。不知道和她身边的姑娘说了一些什么话。就先小跑几步,奔了上来。
跑得有些急,然后猛然停住脚步,与我保持了一米远的距离那样,或许她也觉得有些激动了,毕竟身后还跟着她闺蜜。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语速太快了,我的俄语也太烂了……
我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把那瓶香水递给了她,远远的伸手过去。伸直了手臂,和她还是有一段距离。
她没有马上伸手拿,惊讶地低头看着我手上的香水,双手按在自己丰满的胸脯上,嘴里又快速地说着一大堆含混不清的话语,嘟囔着的样子。
然后转头,跟身后的同伴大声嚷嚷着什么,一大堆急切的话语。
那个她的同伴也大声的回话她,也朝着我大声地说话,脸上充满了笑意。
俄语的速度很快。我只听到他们俩的一阵“得啰,得啰……”的,俄语特有的颤音。
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然后,那个摩尔多瓦姑娘,忽然走进我跟前,脑袋凑过来,在我左右脸颊“啧、啧”两下。
然后就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她的眼睛明亮又湿润。
嘴里又是那句:
“切沃?”
我当时觉得脑袋有些充血一样的涨。
我赶紧把香水塞在她手里,摇了摇头,一路小跑走了。其实是我不知道说啥,也不会用俄语说些啥。
我知道她问我“切沃”,其实应该是问我什么意思,想要怎样,想要表达点什么?想要对她说点什么的意思。
但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如果非要找点深层原因。我想应该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吧:
遇到一个对自己表达好感的女人,总是心里欣喜的。也会产生一些暗暗的情愫。
我如果是浮浪之人,当然也会说一句“呀,溜别切集bia ”(我爱你)这样的话。
如果再大胆一些,很有可能后面会发生很多故事。
夏天过完,我重新回到莫斯科。
又到市场去,又去那家餐厅。发现不见了那个摩尔多瓦姑娘。
连续很多次去,都没有看见她。
我知道她肯定离开了。
也不知道她是回摩尔多瓦了,还是依旧在莫斯科,只是换了工作的地方。
也或者她还是一个读书的大学生,只是临时出来打零工。
我真的对她一点也不了解。
连她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娃”,什么“莎”也不知道。
2023/02/01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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