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元宸是我长兄——一母同胞的长兄?!”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七皇叔上官裕琛,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我没有幻听,“既然父皇早有安排,你当年秘密见我说的话呢,也是父皇的意思,那我算什么?挡箭牌?垫脚石?”
我叫梁元昭,不,应该是叫上官元昭,这会儿我正在疯狂地大笑,笑得满脸的泪:“我就是个傻子,被父皇、被你们玩弄于股掌。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死了还能活过来!”
我至今还记得三岁那年的一个深夜,七皇叔秘密来到来到淮阳,郑重地告诉我,我是乾元帝第九子,上有一母同胞的长兄和长姐,四个庶出的哥哥和姐姐。我刚出生就赶上宫变,长兄长姐和其他哥哥姐姐都死了。只有我,生下来时父皇为我起名元昭,匆促写下玉蝶文书交于可靠之人带出去,都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将我交于淮阳商人梁景城秘密带出宫,成为他家九少爷。当天晚上,父皇就驾崩了。
我记事很早,从小就被寄予重任。七皇叔说,作为乾元帝唯一的子嗣,我是正朝纲、除乱臣贼子、还天下清明盛世的唯一希望。于是同年龄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我早就跟着老师学习治国经典;别的孩子在无忧无虑地游玩时,我在学习权谋心术排兵布阵;别的孩子在温暖的被窝睡得香甜的时候,我却要早起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别人只看到我聪颖绝顶,却没人知道我有多辛苦。
父皇在我身边安排了很多人,梁老爷不用说,是他从皇宫将我带出来的。林先生是丞相,三朝元老,现在屈身梁府做个账房先生,主要是教授我治国安邦的本领。而家里面,大哥在边关屡立战功,已受封怀远将军,二哥因从小读书好,被老爷过继给了远房一个做七品官的族亲,后来考中进士,现在是山西太原府知府,八哥是当年为父皇诊病的上官风太医的后人,赶车的马夫郑光是靖安时期的骠骑将军。另外还有我的师父青木上人。
我以为父皇如此苦心孤诣地安排,我就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可是一切准备就绪、举旗起事时,他们却告诉我,皇位继承另有其人——是我那个传说死在十多年前,大我三岁的长兄上官元宸,他才是父皇指定的继承人。这次由他带人起事,而我,靠边站去。
我很早以前就听说,在我出生那天,凤仪宫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我母后,长兄长姐都葬身火海,只有我被带出来。但现在,他们却告诉我,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是七皇叔家与长兄同龄的最小那个儿子,长兄在火起之前就被七皇叔带出了皇宫,七皇叔才是真正的托孤之臣,而我是摆在明面上吸引别人注意力的。
想起从小到大所背负的重任,经历的无数次暗杀,多少次徘徊在奈何桥头,我觉得很讽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用家国天下加诸在我身上的,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有好多次,我都以为活不下去了,可是我咬牙挺过来,告诉自己:“我要为父皇母后还有长兄长姐报仇,要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可是现实告诉我,不论是江山还是这天下,其实都与我没关系,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完全傻了,枯坐了一夜。早晨被进来服侍的小厮一声惊叫叫回了神,他瞠目结舌,指着我,嘴唇抖动着,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些烦躁,刚要发火,他一跺脚冲出去,很快拿了一面镜子回来,递到我面前。我一呆:镜子里那个满头银发的人是我吗?
八哥说我是怒火焚心之下白了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被父皇将我当做挡箭牌立在明处伤了心神,却无法也无人可说、满腔悲愤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里,加上半年前那次中毒伤了根本,所以才一夜白头。在七皇叔他们看来,我的伤心和悲愤很可笑。因为长兄是嫡长子,再没有人比他继承皇位更加天经地义,而且七皇叔那里有父皇留下的遗诏。
现在想起来,这些年其实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的。比如我经常见到长兄,他对我很好,有时甚至是宠溺,我也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比如每次商量大事,他也在场,很多决策拍板都有他的影子。枉我自诩聪明,却想当然地以为,他是代表七皇叔来的,曾经还奇怪过为什么不是七皇叔家里的世子哥哥来,在心里替那位世子哥哥捏了一把汗,有这样惊才绝艳的弟弟,他那世子之位能坐稳么?原来我是在杞人忧天呢。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身边的人也是长兄身边的人。想想很可笑,人人都说我权谋心术很厉害,却没人知道,七皇叔家名义上的小儿子、我胞兄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他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个妖孽,只是他的才名不外露罢了。现在突然知道这个妖孽是我一母同胞的长兄,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愤怒,哪怕我恨不得毁天灭地,也不得不承认,他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
只是我真的不甘心啊。多年来背负着的东西,一朝被打破,那种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受。眼前闪现出半年前,我和长兄两人遇刺,我中毒陷入昏迷之际,看见长兄为我挡剑受了重伤。我所中的毒不会立即要命,只是让我变得虚弱一点,而长兄却被长剑穿胸而过,再偏分毫就当场毙命了,是师父青木上人花了老大的力气,才将长兄从鬼门关抢回来。
彼时我不知道他是我的长兄,但他应该一直都知道我是他的幼弟吧,所以他才会无数次拼着性命来护我,哪怕自己为此受重伤。以前觉得是因为我的身份,却原来他只是在保护他的弟弟。所以即便我不服气,却找不到跟他对着干的理由。
我苦笑起来,不得不说七皇叔和林丞相将我们弟兄两人教导得很好,如果是同在皇宫长大,我肯定不会这样平静地去想这想那,直接筹谋除掉他算了。
其实细想起来,我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很深的执念,之所以努力谋划,只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我一直记得七皇叔在我五岁那年对我说的话:“百姓不易,民生多艰,边关不稳,需要坐在皇位上的人,亲贤臣远小人,富国强兵,轻徭薄赋,让天下黎庶过上好日子,这是为帝者的责任。”
看着这些年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我时常觉得肩上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唉,还是不去想了,既然后面没我啥事,我去看莳芜那小丫头去,半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有没有想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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