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很早,头痛欲裂,我乘飞机到了成都。
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东西当做结婚礼物,遂买了两支助眠枕头。寓意是: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其实,说自私一点,我希望你在睡觉时都能想起我。
见了你。对于我们这段感情,你已释然,只把我当做最简单的朋友。而我,却始终无法释怀。你邀请我去了你的家里,我都得佩服自己在你家里的坦然淡定,直面周鸣。你的家人在房间里面整理新房,绸缎鲜艳红色被子,我过去帮忙抚平喜被。眼睛环视一圈你的房间。最后一次。
中午吃完饭,你说你要去剪头发,让我陪你一起去。我跟在你后头,静默无言。那么短的一段路,似走了一个世纪,来路风尘磕绊着我的行脚,致我踉跄。我盯着你的那张宽厚结实的背,风吹得我眼睛生疼。你幸福了,应是我所期盼的,我应该祝福,可我还是心酸不已。
原谅我眼眶湿润,内心湿润,我已分不清这湿润到底是为你的幸福还是为着自己的心酸。
可能这几天忙婚礼的事情太困顿,你坐下理发店的位子便闭眼睡着了。头耷拉在肩膀上。万默,我坐在你的身旁尽看着你,我与你这样近,你唇边左下方的一颗浅显蒙蒙的小痣,你耳朵上稀疏的绒绒毛发,你眉毛的硬挺,你眼睛里的褐色瞳仁,使我忧伤难遣。
我坐在你的侧面,凝注你,直至理发完毕。一如既往的干净利郎的细碎短发。
婚礼在一个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
万默穿着一套条纹深蓝色西装,打着领带。举手投足之间那么优雅与从容。周鸣,画着浓浓的妆容,艳丽如血的口红,一对亮丽的钻石耳环尤其耀眼。雪白婚纱披在她的身上,她比我还瘦,很高,再穿一双高跟鞋,此时她的身高恰好与万默平行。
万默和周鸣站在大厅门口向我打了招呼。
我点头示意直接走了进去。
他和周鸣的照片,做成展架放在大厅前门边上,也是郎才女貌一对。
大堂张灯结彩,一片浪漫。
婚礼如期进行。
看着穿着白色婚纱的周鸣,我承认很羡慕。
我有想过,站在万默身边的是我,是我。
在上帝以及今天来到这里的众位见证人面前,你愿意娶周鸣作为的妻子吗?……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您、珍惜您,对您忠实,直到永远。
誓言如诗句,多美!
我一个人闷声坐在桌子角落,如路人甲。表情镇定如常,谁知我心底的波涛暗涌。
我想知道爱是什么。
世俗的定义是如果你真的爱他,就放手,让他幸福,可是我的修行没有这么高。我做不到放手,也做不到亲眼看到他们的暧昧。
怎么吃完那顿饭的,我已忘记。
那是我平生吃过的最难捱的饭。
真的。
到了敬酒环节,万默挽着周鸣,举着杯子来到我那一桌,一起敬酒。
一桌的人全部起身,向他们敬酒。说些祝福的话。
我也不例外。
桌上的一杯红酒,我举过去。这个时候,心像被乱刀横七八竖地砍着。我却在他们面前还要说些场面话,祝你们永远快乐,早生贵子。
我一口喝掉那杯酒。头已晕眩,昏昏沉沉!
午宴完毕,我过去跟你打招呼说,我说我要走了。
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我会奔溃。
你说,好。我忙,不陪你了。下次,再聚。
我说,好。便转身离开。
我离开餐厅,瞬地掉了一城的泪。
街道的车子、摩托车喧嚣而过,又起了风,落叶如雨。
屋内一世荣华,好像全世界都如此的欢乐。而我的世界,阴惨惨的。
我平生所经受的这段感情透支了我的一生感情,足以要了我的命,再来一段,我怕是承受不起了。承受不起。那么就让它死去吧,死在心里,永久地……其实,这一年,有时搭车路过成都,特意在成都驻留一天。只是为了去走走我们曾经去过的咖啡店、酒吧、书店……
我至今未敢去谈一段新恋情。或许是那段时间,用尽了我所有的爱情元气。
是的,那段时间我爱你爱得几乎忘掉了自己。
万默,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么爱你。
你绝难遇到这样的一个我了。绝难遇到。
不会再有人像我这么执恋你了,我也再也不要像以前一样执恋你。
我的心情沮丧、工作无法继续、我必须要彻底疗伤,决定辞职,前往大理。很久之前,从一些书籍上了解过它,看过一些照片,决定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匿。
离开前,收拾所有留存的物品埋进黑色垃圾袋,清理信件、旧照片、CD等带有记忆的物品,将之全部焚烧。
我又决定去理发店把留了几年时间的长发剪成短发。
我坐在理发店的座位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理发师用他的刀利落敏捷地剪掉我的长发。长发及腰,黑如夜。而发断如雨,有削发为尼的错觉。
我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直消瘦,脸色苍白。我如此静默。眼眶湿润,好像要与过去的自己决绝地告别。
彻底告别过去。
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
原来人决绝的时候是可以很无情的,毫不犹豫砍断所有的情愫。不留痕迹。不留念想。
……
我六月到的大理,六月的大理风很大,偌大的太阳下依然感觉凉飕飕的。
刚下飞机,大批的人齐刷刷地拿出自己心爱的单反相机开始拍照。我不喜欢拍照,不会为了拍一张照片而失去此刻驻足观赏美景的时刻。
我的记忆也不需要这些如明信片般清晰却没有丝毫温度情感的照片。
我的脑中会存下有关它的记忆,如若忘记,回来便可。
大理的夜,直到九点才彻底暗下来。云似烟雾缭绕,像一幅大家画的山水墨画挂在当空。多个傍晚,陪伴着夕阳,直至她安稳的沉睡下去。当最后的白光被浓云笼罩,璀璨的人造灯光露出端倪,随后是属于它的狂欢。月光下的大海,波光麟麟,烟波瀚淼,影影绰绰的水汽当中有时泛起几叶扁舟,一层层的波浪叠起,像起了皱但总抚不平的绸缎。沿河的房屋安静地躺在两边,也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
这么多年,我就像是一个流浪儿,在世间踽踽独行,流浪漂泊。我辗转迁徙了那么多次,在这里好像才找到自己的归宿。
我住在临海的一个房子,晚上躺在床上休憩,侧耳倾听,海水一波一波不厌烦地击打着裸露的米白色岩石的声响,成了我最天然的安眠曲。习惯早上去咖啡馆喝一杯香醇浓郁的咖啡,然后闲靠在客栈沙发的阳台上,什么事都不做,成天看漫天的白色云朵,它们如层峦叠嶂的棉花,给人温暖洁净之感。阳光灿烂如金,把白云照得更亮了,又洒在蓝色的海面上,有碎银般的光泽。
人是可以无知无觉的在此度过一生,以极其宁静幸福的状态。
我们都老了。
时光,可以这样仓促,不被人察觉。
我们就是这样活着活着就变老了的吧。
而我亦突然明白,每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人,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
我感激你在我过往生命中留下的爱与恨,美好与眼泪,你已经有你的幸福。
而我,也应该忘却过往,追逐自己的未来。
而人世如此美好,总嫌时间不够。
万默,我真的爱你吗?
我无数次问自己。
不。我并不爱你。
爱情,说多了,不过是一场男欢女爱。
而爱是一个多么粗鄙的词。它从来不是用来谈的。
人的一生会发生很多很多的巧合,又由众多的巧合构成了人的生命。
如果我没有去北京,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如果你不叫我去成都工作,如果我不爱你……这所有在心里刻骨铭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别人看了是要笑话的。万默啊万默,但凡还有一次机会重来我的人生,我希望不要遇见你。
我在大理两年。经营着一家咖啡馆,名字叫“日光之下”。
偶尔,大理会突如其来下一场暴雨,就像让往事升空,集聚,放肆地痛哭一场,天空便清澈了。
我那么喜欢这个古旧的小城,仿佛昨日的伤心之事可以埋葬在这里,回忆牵扯出来,让他们腐烂风化,把念想和回忆掐灭。
我躲在这个避世小城,冬日的大理是我最喜欢的,室外冷风刺骨,我最喜欢去小酒馆。小酒馆烧着地炉,毕剥作响,温暖这个萧瑟的冬日。
人们是可以靠一些微笑的事情来获得幸福。真的并不需要非常多。
冬日里的火炉,夏日里的凉风。春日里的繁花,秋季里的黄叶。弹琴、吟诗,独酌……便觉得人世如此美好。
酒馆有乐队在此演唱,他们穿着随便但很整洁,他们一首接一首唱歌,沉醉在音乐的世界中,悠然自得的样子。优美悦耳的音乐令我难忘。
有时候恰逢酒馆有人生日,在主唱的带动下, 全场一起为他贺生。气氛融洽,热闹非凡。
人世的富足与欢庆。
远离故土,没有人认识,掩藏起我的悲与欢,忘却过往和历史,沉默如迷地生活,如此,就像重活我的生命;如此,才能继续活下去。
爱恨情仇,生死无常。得到放下,得不到也放下。万默,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将你放下。
我想,人与人的感情,若能从一开始就能如日与月,彼此对望,相持自重,不亲昵,照耀双方,亘古不变,该有多好。
在正午灼烧的烈日下,巷弄两侧的小铺子:首饰店、古朴服装店、小餐馆、客栈皆人际寥寥。咖啡店里放着轻柔的电影《天使爱美丽》原声配乐,随意搁置的几张木式桌椅。
我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正准备放回洗手池,突然背后一声“千河”,我以为是幻觉,待我回过头来,顿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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