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印象中的童年,除了摔跟头和打针,最深刻的就是姥姥做的饭。
姥姥家的厨房,空间狭小,两个成年人尚且拥挤到无法转身。可我却总觉得,那里是我不了解的神奇口袋。
每次我和弟弟吵嚷着要吃什么,姥姥便转身进厨房。不消一会,就在我们的吵闹声中变出了好吃的。
小时候对于饭菜没什么概念,但却执着地觉得姥姥做的是最好的。
她做的菜,没有精致的摆盘,也没有新鲜的花样,却总能把普通小菜炒出不一般的滋味。
大概这就是外婆菜的魅力。
平实中绵长回味,不管不问的眷恋。
2
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姥姥旁边咿咿呀呀的念课文然后看着她唰唰切菜。
姥姥切菜的时候总是一边抬头说话一边用菜刀敲击菜板,只是随意的像是早就了然于心般的是不是调整角度。我那时候总觉得切菜就是这样轻松的事情,后来才懂,其实姥姥就是熟知刀法的江湖大侠,只待需要的时候舞上一番。
葱花切的细碎,油温热,撒上十三香和盐炒香,所有的菜姥姥都这样开始。
我依着门边儿偷看,看着锅里翻滚着的蔬菜听着滋滋的油花声偷偷咽口水。
我坚信姥姥是个魔术师,不然她怎么把面团变成了锅里翻滚的珍珠汤、小馄饨和面条呢。
她每每贴着锅边把面条洒下,就像是一种艺术一般神色肃穆。
人世间最深重的艺术,莫过于厨房里的一粥一饭。不懂厨房的人,就不懂生活。
3
姥姥不会做很复杂的菜肴,也不爱做鸡鸭鱼肉。
她最习惯的做菜方式就是炖菜。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对东北式的炖菜提不起食欲,却忘了小时津津有味吃到咂舌。
每次姥姥问我,今天想吃什么。我就没出息的说,豆角炖土豆。
姥姥就喜滋滋的削土豆,我便跟在身后择豆角。
我始终都忘不了,那一盆炖菜里面软软糯糯的土豆沾染着酱油的浓郁和豆角的清香入口即化的满足感。
姥姥总是特意盛上几勺汤浇在喷香刚出锅的大米饭上。拿着小勺混上热气腾腾的土豆块,柔软和坚硬就这样都变成了口中绵绵的的温暖,多少年都无法忘怀的滋味。
4
对于节气姥姥总是格外注意,吃食和菜肴也一定是循着季节。
到了冬季,饭桌上便会隔三差五的出现白菜土豆汤。一大口下去,所有的寒冷都烟消云散,心里都是暖暖的。
若是到了夏季,姥姥一定会熬上一大锅绿豆汤,放上冰糖,镇在冰箱里。什么时候在外面跑累了,就回家倒上一大碗,然后窝在沙发上睡个充满阳光的午觉。
秋天的时候,一定会煮大碴粥。用电饭煲闷上小半天,粗米粒和豆子都煮的烂熟,满屋清香。
若是有了大碴粥就必得配上茶蛋了,一锅浓浓的茶汤和着敲裂缝儿的鸡蛋,格外有趣。每次剥开之前,我都会想象,这一只会是什么样的花纹呢?
5
外婆菜的存在,就像姥姥一样。不多言语只坚实地给予一生守候。
饕餮盛宴没什么了不起,厉害的是把家常菜做到滋味难忘。
后来我终于长大了,姥姥老了,有时她都不记得该怎么做菜。
可后来每每吃到珍珠汤,我总忍不住跟同行的人说上一句“没我姥姥做的好吃”。
姥姥没什么文化,却在厨房里写了一首有一首跌宕起伏的诗。
粥养胃,胃养心。姥姥说,吃饱了,快长大。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姥姥站成一座桥的姿态,目光坚定,守候着桥下不识愁滋味的小儿女。
后来我们终于走过这座桥,后来我们终于渐行渐远。
外婆桥下,还是水波荡漾。
汤汤水水蒸汽腾腾的冬天,我趴在阳台对着玻璃哈气。
姥姥穿过长狭的厅堂,敲着碗筷,呼喊着,吃饭啦。
这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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