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荒原被一层薄薄的雪所覆盖,羊草上面也镀上了银霜,太阳霎时间被冰封住了。寂静的阿力得尔一级公路上,突然有一辆鲜红色的吉普车呼啸而过。
坐在副驾驶的刘薇被空调吹的有些昏聩,车窗外枯燥的景致也并未使她提起些许的兴趣,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发沉。
王朔转过头看了一眼马上就要陷入无意识的刘薇,她今天羽绒服里面穿着一件v字领纯棉T恤,白皙的脖子和冰山一角正曝露在空气中,这让他身体上下两处迅速充血。实在忍不住,他还是将手伸进了刘薇的衣领里,直到柔软细腻的感觉传到掌心处,这才使得他躁动的心情逐渐平息起来。
别揪。刘薇闭着眼睛说。
我没揪,王朔说。
我知道,我就告诉你一声别揪。刘薇语气有些不耐烦。
王朔看到刘薇不屑的样子后怔了怔,倏地把手抽出来。此刻,电台里正播放着新冠性病毒的信息,一位老者呼吁大家春节期间少串门,不出门,出门时务必戴口罩。王朔突然觉得有点烦躁,连忙换到音乐频道。
还有多久到哈尔滨?刘薇说。再有不远就上珲乌高速了,上了高速再开六个小时差不多吧。王朔用手拨了拨显示屏说。刘薇叹了口气,抱怨到,早知道就不弄什么年会了,搞得机票都没买到。王朔听完刘薇的这番话后一股邪气陡然而生。早知道早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开十几个小时车来接你?然后觉都没睡上再开十几个小时回去?
刘薇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王朔说,王朔你喊什么喊啊,是我愿意让你来接我的吗?来时我就和你说,今年年底忙,咱们就别回去了,就在锡林郭勒过年。
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有家不能回啊还是咋地?
回家也是那点破事儿,你爸妈催命似的让我们生孩子,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你还他妈有脸说这事?这几年你东奔西跑的做医美,你回过几次家?能怀上就他妈怪了,艹!说完,王朔将车拐进了一条小岔路,然后在一颗枯榆树下停了下来。
你干嘛?刘薇问。
拉屎。说完,王朔迅速从纸抽里抽出几张纸巾,钥匙门一闭,连忙打开车门去树下解手去了。
刘薇将遮阳板放下,对着上面的小镜子涂了几下口红。涂抹完毕,她又用手背扶了扶下巴,那正是她助手阿成的杰作,小圆脸尖下颏,她感觉自己距离理想又近了一步。
王朔上车后看了一眼刘薇,什么也没说,就在他正准备启车时,突然发现车打不着火了,反复好几次依旧没有效果。于是,他打开发动机盖子像模像样的检查了一番,可依旧查不到问题出现在哪。
应该是电瓶不行了,王朔上车说到。
我发现王朔你真行,就拉屎的这一会儿的功夫你闭钥匙门儿干什么。这下好了,年也别过了,全他妈扔这儿得了。
你他妈就不能少说俩句?打电话给道路救援不就行了。说完,王朔拿出了手机。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人家不放假啊?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刘薇将羽绒服拉链拉上,准备下车。
你干什么去?王朔问。
我下车活动活动。
刘薇下车后王朔也跟着下了车。日光昏黄,灰白色的天空上面没有半点生气,平原上刮起冷冽的风,吹的二人直打晃。
过了一会,王朔一边看手机一边说,导航显示离这不到三公里有一个村子,我车里有电瓶线,给他们点钱让他们把车开到这就成。
王朔又问,你是在车里等着还是和我一块走?
刘薇瞪了一眼王朔,说,你说呢?
二
草原地平,离老远就能看到那片村落,村子不大,二三十户民居零星散落,像是策略类游戏里面的战略基地。不过看似很近的路程,走到那里可是得花些功夫,这一路上,刘薇和王朔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不语,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也被另一个人的话堵死。俩人均被一种叫烦躁的病毒感染。
进村的路是被车辙碾出来的,村口立有一方十几米高的铸铁大门,上面写着金家店村欢迎您,在那下面是一排勾勾撇撇的蒙古字。王朔走进村子后就开始观察,看哪一户院里停着车。内蒙地区的院子不像东北,家家户户都有围墙,村子里的房屋更像是随意搭建起来的,所以院子里的陈设也是一览无余。
王朔的脚被冻的就快要失去了知觉,急需尽快回去启动车子。看到有一处院子里停放了一台皮卡,他便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敲响了那户人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和印象中的普通农民并无二样。当王朔表明来意之后,老汉热情的邀请他们进屋喝点热水,稍作歇息再出发。王朔虽然有些迟疑,但求人办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走了将近三个小时路,刘薇显然也冻的够呛。
屋子里的装潢很简陋,门亭的墙面甚至没有罩面。老汉不怎么会说汉语,话说的不太连贯,只能听懂大概意思,他问了一些他们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之类的话,然后又说了一嘴车是他大儿子的,大儿子在隔壁村的超市里打牌,一会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王朔说不急不急,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那茶水又苦又涩,味道很怪。
老汉拿着电话去外屋,没过一会又回来,可能是没打通。老汉对着王朔说,你们,坐这里,我去找他。王朔连忙拦下老汉,说等一会儿也可以,别扫了他的兴。就在这时,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女孩走进了屋子。
女孩皮肤虽然谈不上好,但却长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很可爱,她身穿一件印有某奢侈品牌logo的白色卫衣,但从质量上来看应该不是正品的。女孩和老汉说了两句蒙族话后,正用一种胆怯地眼神打量着王朔夫妇,没过一会,老汉便出了门,大概是去找他儿子去了。女孩见老汉走了之后,一直低着头,似乎在等待我们和她说话似的。
上高几了小妹妹。刘薇最先打破沉默。
不上学了,在镇里卖化妆品。女孩说。
一听见化妆品,刘薇眼睛里立刻绽放出光彩。那你跟姐姐算是半个同行了,姐姐是做医美的,你卖的化妆品是什么牌子?
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说了句,也不是什么牌子,就是普通的那些...
王朔想插话但见此情形也插不进嘴,女人们的友谊来的就是如此的快,聊了才不到十分钟,两个人便说说笑笑互相给对方画起妆来。
老汉是半个小时后才回来的,进门时身后多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应该是女孩的爸爸。那名男子身材很匀称,瘦脸,皮肤黝黑,头发乱的像稻草。他向我们打了声招呼后,将手里的一包东西交给那个女孩,看样子应该是包口罩。女孩接过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回到院子里的其中一间门房去了。
让人不解的是,那名男子的眼神在刘薇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而这正巧被王朔看在眼里,这让他滋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情绪。
三
老汉提议留下来一块吃个饭,赶路也不能饿着肚子。王朔婉言拒绝了他。可怎奈刘薇却不太情愿,说出门的时候也没安生的吃个早饭,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呢,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无奈,王朔只好同意留下。
男子和老汉一起在屋外忙着做饭,刘薇和王朔独自留在房间里。刘薇小声对王朔说,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王朔对她故作神秘的样子表示出有些不耐烦,问,什么?
优思明,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包里怎么会有优思明?刘薇说。
你看错了吧。王朔说。
没有,我确定,因为我吃过那个。刘薇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打岔到,反正也是,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这也很正常。
刘薇,你他妈背着我偷吃避孕药?王朔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很生气。就在刘薇准备解释的时候,老汉端着菜走进了屋子。
还好你们是过年来的,有好菜。要是普通日子,买菜都要开车走很远。老汉笑着说。王朔收起臭脸连忙点头表示感谢。
老汉一家的饭菜做的很硬核,水煮羊肉蘸酱油,酱牛肉和莜面,刘薇甚至品尝了一小杯马奶酒。炕桌上,王朔少言寡语,全都是刘薇在侃侃而谈。
你们结婚多久了。席间男子问到。
五年了。刘薇答。
哦,孩子多大了?
没孩子,我们准备晚一些再要。刘薇说完,王朔用脚踹了踢她的屁股。
抓紧时间吧朋友,乌娜的妈妈就是三十岁才怀孕的,因为难产,死掉了。说完,男子表情诡异的向王朔抛了个媚眼。
刘薇听完有些尴尬,便不再说话。
老汉岔开话题,说这次病毒很厉害,应该重视起来,去年他们内蒙爆发了鼠疫,凶的很,死了不少人。
刘薇听完说,没问题的,普通流感每年也会有很多人死掉,况且这次病毒死的都是一些有并发症的老年人。
王朔十分讨厌刘薇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那种总要比你知道的多一点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吃完了饭,刘薇和女孩回到另一间屋子,因为席间她答应给女孩打一针瘦脸针。刘薇将她的那套东西一直随身携带,就像邪教徒手里的法器一样。
刘薇和女孩走后,王朔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本想只是闭眼休息一会的他,却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睡。在这期间他做了个梦,梦里刘薇在为那个女孩打瘦脸针,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女孩开始痛苦的大叫了起来。当他赶到时,发现女孩的脸上被刘薇捅了无数个洞,就像莲蓬头一样。当他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变暗了。
他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只过了四十多分钟,不到五点钟,外面就已经被侵染上了一层墨蓝色。
屋里没开灯,家具陈设模糊不清,周围一切似乎静止了,那种不安的感觉再一次笼罩着他,他大叫着刘薇的名字,却不见她身影。这时那个老汉走进了屋子,将灯打开,但那又怎样呢,他早已顾不上老汉了,他径直跑向院子中,只见那个男人在院子里启动车子,而刘薇,正在门口和女孩聊着些什么。
见此情景后,王朔这才长舒一口气。
坐上男人的皮卡车时,发现刘薇脸上戴着一个口罩,看不见表情,一路上也没说话,倒是那个男人很积极,他说他特意让女儿去超市买的口罩,打算临走时送给你们。当王朔表达谢意并且要塞给他五百块钱时,他说什么都没要,临走时还不忘对他们说了声谢谢。
就在他们顺利到家后,刘薇的心情很沮丧,她拒绝了王朔亲热的需求。王朔坐在地板上掩面哭泣,难以想象一个青年男子要忍受一个月的禁闭对于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第二天一早,他们大吵了一架,王朔一气之下回到了自己的爸妈家。
初一时,王朔发来视频,嘱咐她出门一定要戴口罩,与此同时,电视里传来了冠状病毒扩大的消息。再接下来的几天里,刘薇每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一眼手机上的日历,她倒不是盼望着疫情早点结束,而是期盼着十天后经期能够如约而至。
第一,这个月他可没有吃优思明,第二,她也不想因为难产而死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