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对的人

“嗯…我知道这样子很难受……不要这样了，好吗？”他垂下眼神，握着酒杯，沉默了几分钟，才终于吐出这番话来，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掺入了丝丝心疼。

换作是往日，他的温柔总是她的万灵药。但今日，在他说出这番话后，这温柔转化成砒霜，和着长岛冰茶流入肚内，要她断肠。

她苦恋已久，虽已觉察到他最特殊的柔情在另一位她之前隐隐显现，却已无法再哑忍。即使拼命压抑，疯狂的渴望总会乘着她的清醒稍有松懈，一次又一次侵入，磨折她的灵魂。

“不会了，真的不会的。”她几乎是用尽力气压住颤抖，回答了他。其实他不敢对望的沉默，已令到足够敏感的她痛苦开始蔓延。她本已努力在这空当里让自己冷静些许，好让平稳的对答弥补几分钟前痛苦到似要呼喊出的剖白——灌下几口长岛冰茶后，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对他说：“我终还是忍不住对你动了感情。”是的，她已经预知结局，亦预支了痛苦。

控制敌不过意外。没想到，让她差些决堤的，是她如今不敢更无力承受的，即便是好朋友给予的温柔。

内心搅起的种种让她难以呼吸。几秒内饮尽了那杯酒，她起身，冲出了小酒馆的歌舞喧嚣，沿着街道奔走，似乎跟着街灯便可逃到那个可拯救她的地方，即便如今脑内混乱不堪。

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想落泪。越来越让她痛苦又无力的，是她对自己的看不起。

那时，她逐渐地陷入对他的渴望。在几次见到他与旁人谈诗评词后，她开始努力地研究起古典文学。即便她从前对那些含蓄晦涩的词句毫无感觉。

观察了一阵后，她发现他最喜欢格纹衣服。于是她几乎清空了衣柜，尽可能地搜罗来各种格纹衬衫、裤子……换来了经过他身旁时几个欣赏的眼神和简短的赞美，仅此而已。

渐渐地，她竟发现，自己动不动的大笑与嘲讽在沉静温和的他面前显得那么地愚蠢。于是她开始强迫自己不苟言笑，对人表现得极尽斯文，回避玩闹。从前好称“姐”，在男生面前也丝毫不示弱的她，学起了以前倍加鄙视的撒娇，学着温柔地说话。她身边那群热络活跃的朋友渐渐地疏远了她，留下的也因困惑而对她比往日冷淡了。她却毫不在意，只为了与他接近。面具下的她总忍不住为痴心妄想而狂喜。

回到寓所，她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打开灯，望着床上还没来得及叠起的黑白格纹连衣裙——她那时正纠结着是穿那一件还是身上的一套，还有书桌上凌乱堆放的古汉语字典、唐诗宋词鉴赏……这些事物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个咄咄逼人的讽刺。她还是突然间感到松了一口气。经过这长时间的改造，她竟已经说不上到底是不是真正喜欢上这些事物，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它们钝感。

后来，她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肖铭。随和热情的他是大家喜欢的朋友。而她跟肖铭也自然很容易就交往并熟络起来。她感觉跟肖铭在一起，不需要耗费心力，她的心灵和思绪放松而活跃。她的好感在渐渐地加深，但肖铭却始终就是对她特别地友善而已。

她在饭桌上半开玩笑地问肖铭：“其实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恰到好处的柔气和不缓不急的语速就像是她设下了什么圈套似的。

平常活泼的肖铭心思还是比较细腻的。他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寻常的神色——是讶异？是歉意？她来不及捕捉，什么都无法确定。他略带调皮地笑起来，说道：“我喜欢的类型比较特别吧。”他突然又加了一句貌似可有可无的话，“可能跟你想的会不太一样哦。”

她困惑起来。“我喜欢那种有点大大咧咧，为人豪爽的女孩子。可能不少男生会觉得她们很难驾驭，缺乏温柔。我倒觉得跟这样的女孩子相处特别快乐和轻松，有什么事情大哭大笑一场也就算了。而且，毕竟是女子，内心总会有温柔的。”

她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听着这些话，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她一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在搅拌着，可是那些懊悔、嘲笑、失望……种种的心情毕竟是无法一并溶进咖啡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