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人穷没什么，人老了也没什么。但是这两个加在一起，是要比死了还难受的“这句话久久萦绕在我的心头。
2019.11.15，我陪着好朋友去看皮肤科，一年奔波，身上莫名发了不少湿疹。有点严重，医生安排住院。
医院的每一层气氛堪比儿时过年。相同之处在于都在奔波，不同之处在于悲喜。
门诊部的护士步履匆匆，住院部的护士大声呵斥。他们也是不得不如此。毕竟做护士做的久了，每天都要把同一句话重复五六遍，换位思考是我也受不住。
晚上5点我陪着朋友做完一系列入院前的体检查指标以后，护士已经倒班换岗，匆匆给她买了饭，我便没有什么事情。
不得不说待在这样的气氛里面。是谁心情都好不起来的。楼道里的空气非常不好闻，在医院照顾病人，总感觉患者不知道是否痊愈，但是陪伴的家属，肯定是“有病在身“了。
腊月的北方，风顺着窗口灌了进来，护士台的护士习惯性地拉紧了衣领。
晚上7点，各个病房已经没有了人情往来，该睡的睡，该玩手机的玩手机。
闲来无事的我正在感慨生老病死是人生正常规律的时候。5号病房慢慢的移出来了一位老人，背和腰有30度。两只暗淡无光的眼睛左右看了看，伸出左手拉了拉右肩的衣服。两只手抱着自己。一缓一缓的往楼道口挪。
我走上前问他：“您是不是要去拿什么东西？方便的话我可以帮您。“
老人并没有理我，再次用左手拉了拉他的衣服。继续朝楼上走去。我心想这老人还真是没礼貌，看着他爬楼梯，像走了蜀道一样的感觉。我不禁心里暗暗嘲笑，老都老了，真是个倔骨头。
窗口又一阵风猛的袭来，穿着开襟大衣的我感觉像走在黄泉道上，阴森透骨。我突然清醒过来，我们住的是顶楼啊。
天台边上，老人拄着拐仗，还在往前移动，背影无助又凄茫。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了整整衣衫，放慢了脚步，跟在老人后面，我看着他的小碎步，足足走了两分多钟。终于走到了天台边，做足了准备想要跳下去。
我一步跨在他的面前，问他：“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缓慢的伸出了他的手，做出了把我往旁边推的意思。看来他可能是听觉不好了。
我俯下身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喊：“爷爷，天台风大，容易着凉，回病房吧。“
这次，他试图站直他那佝偻的腰，右手鼓足了劲杵着拐杖，左手抱着胸不停的咳嗽起来。
他说：“娃儿，人老了竟给年轻人添负担。“
我说：“爷爷，我外婆也经常吃药。人老了生病很正常的。不要想不开。“
他说：“那要看什么病啊，老了，吃的啥药？花多少钱？“
我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生病又不是你愿意的。你也难受不是？“
他说：娃儿，到了我这个岁数。早两年比晚两年对孩子更好啊。“
我沉默了，面对着一个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面还要多的人。很显然已经黔驴技穷。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站在天台上，第一次发现了这座18线小城市的繁华。
原来小的时候觉得这里落后，是因为站的制高点不够，视野的局限阻碍了我的认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不及一线城市的觥筹交错，但依旧霓虹闪烁，川流不息。这景致，恍惚之间我不在这座城市。
我面前的老人又一次开始了他的尝试，估计他的内心已经死了千百次。然而他的行动看上去不大愿意顺从过他的心意。
我走上前从身后把老人拖到了天台门后的座椅上，我也顺势坐下来，抓着他的手。
我问他：“爷爷，你孩子都多大了？没有人陪你吗？“
他说：“我得这病啊，10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没现在这么严重。家里孙子都天天围在我身边。我那小孙子啊，跟我最亲。娃儿你是不知道，我大儿子已经45了，他昨天还来看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我的大孙子了，我的大孙子给我打电话说，他的妈妈不让他来。我的小儿子今年38了，前不久啊才刚结婚，我这一辈子也算活到头了，再活着给人家也帮不上啥忙了。反倒是给人家添麻烦，累赘啊………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路面人行道上槐树枯朽的枝干掉在了地上折成了5段，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从侧面拿出了手机，藏在身后看了一眼，原来已经9:30了。看样子老人也没有再寻短的想法，我琢磨着也该下去睡觉了。
我跟老人说：“爷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都有老的时候，生老病死是人生的正常规律。你看我，我是陪朋友来看病的，我和我朋友都才20来岁。我扶你下去吧，早点睡觉，安心做治疗，早点出院了，回去又能见到孙子了“
他说：“娃儿,人穷没什么，人老了也没什么。但是这两个加在一起，是要比死了还难受的，人活着，能提供价值了，活着就是活着。如果不能提供价值还要索取。就要有自知之明。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以后啊我走了，念我点好。“这句话听得我为之一震，面对生命，我清晰地认识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蝼蚁的命是不值钱的，不仅是因为基数大，替代性高，还在于价值感尚微。
但若是年轻的蝼蚁，它还有一定的体力，站在那或有或无的位置，防洪抗旱，御敌镇灾。
毕竟在和平年代，面对整个量度蝼蚁是创造不了什么价值的。
蝼蚁所付出的一切，在原始资本的面前，拼尽全力996,007最多换得一碗饭，一瓢饮，一箪食。
懂礼仪，知诚信的蝼蚁终将穷其一身换来一场不甘心的安慰，及早的视野格局带来的清晰自知便是蝼蚁幸福感逐渐提升的一生的根本。
阵阵寒风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着身边这个曾经扛起一个家现在弱小无助的老人。
我问他：“爷爷，你说这个世上是不是有人比你还苦？“
他说：“唉，是啊。“
我说：“好，那咱们就下楼回病房。“
我把他从天台背了下来。他拉着我的手说：“娃儿啊，年轻真好。“
我说：“回去睡吧。爷爷，等我像你这么老的时候还能行动自理，我就知足了。“
我转身去了护士站。跟护士打了招呼，锁了通往天台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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